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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徐又子早已买通了林家的厨子五俤，给陈宜书准备了鸡汤、沸水、线面、荷包蛋，唯独没有准备捞线面用的筷子。大家正觉得诧异，林中天的母亲任榕卿急得已经发话了，说：&ldo;五俤，快给陈小姐拿一双筷子来！&rdo;可是五俤早已经不见人影了。陈宜书明白了三分，聪慧地说：&ldo;伯母，不用筷子了，我能够捞面。&rdo;话音一落，把大家都镇住了，直勾勾地看着这位文静的陈家大小姐怎么表演空手捞面。徐又子和林中天会心地相看一眼，林中天明白徐又子的诡计是陈宜书如果不会捞线面，就不配当林家的媳妇；没有筷子，陈宜书如果将线面捞糊了，也不配当林家的媳妇。总之一句话，今天要让陈宜书当众出丑。林中天注视着陈宜书的一举一动。只见她准备好一碗盛面用的鸡汤，两只纤纤修长的手指拎起一札线面头上的红札线，将这一札线面快速地往锅中的沸水一烫，趁线面刚刚烫熟又不会断的一瞬间，已经拎着线面汆入碗中，手指一转，红丝线已经抽离线面，顿时大家都看傻了眼，林树庆带头鼓掌，接踵着厨房里响起了一阵由衷的掌声。陈宜书回头笑了，那笑容粲灿得象怒放的菊花一样美丽，林中天见了很是内疚。

休假结束后，林中天怀着这种内疚回到南京，一直无法释怀。所以他在东京想到应该给这位有好感但是并不爱的陈家小姐写一封退婚的诀别书。

徐又子应该会把诀别书转交给陈宜书的，此刻站在别浦家大门口的林中天在心中遥祝她另寻幸福。大雪无声地下着，努力地描绘着天地间的洁白，林中天的心里也跟雪地一样干净，已经没有任何牵挂的杂物了。

这时候从大门里走出一位下女，请林中天进去。冈田不放心，也相跟着，以防这个中国人有什么鲁莽举动。

下女引着林中天走进这一幢纯柏木构造的日本式住宅，在二道门前站住。立在院子里的林中天抬头看见迥廊上坐着别浦左卫门，板直的身子端坐在一张马札上，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林中天，完全是日本古代一位大名审视对手的神态。侧旁坐在另一张马札上的是五十岚，倨傲地看也不看林中天，仿佛他不存在。

下女和冈田连忙退走，只留下林中天独自面对交锋前的死寂，院子里静得雪落在地都能听到声音。

相峙了半天，别浦左卫门才开口说：&ldo;年青人，你好大的胆子，敢到我别浦家门口裁？！&rdo;

林中天一语中的地回答：&ldo;贵国所赞美的武士道精华，简而言之就是两件事，一件是&lso;切腹&rso;，一件是&lso;仇讨&rso;。我今天是来&lso;仇讨&rso;的，如果&lso;仇讨&rso;不成，就自刎。&rdo;&ldo;仇讨&rdo;就是中国所谓复仇，但是林中天不是来杀人的，而是从精神上要战胜对手，这令别浦左卫门很耻辱，很愤怒。

别浦左卫门说：&ldo;你不是武士，你是中国海军，有朝一日，我们可以在战场上相见，你回家去吧！&rdo;

林中天巍然不动，说：&ldo;阁下，你大概有所不知，舍生取义，是中国海军传承的品德。&rdo;

&ldo;据我所知，在日清黄海海战中，贵军北洋舰队济远号军舰管带方伯谦见致远号巡洋舰被我军击沉，仓皇转舵逃跑；广甲号管带吴敬荣见济远号逃走，也中途逃跑；威海海战中，鱼雷艇管带王平贪生怕死，率北洋海军鱼雷艇队临阵逃跑。请问，你的前辈中哪来的舍生取义？&rdo;

&ldo;阁下所列举的只是我海军的叛徒，民族的败类。殊不知，在甲午海战中，我军舍生取义者，比比皆是。致远号管带邓世昌自沉黄海；定远号管带刘步蟾兵败服毒自杀；镇远号管带林泰曾因为镇远号铁甲舰误触礁石，自认失职，饮药自尽；超勇号管带黄建勋中弹落水后，不肯部下相救，不就而死；北洋护军统领张文宣、镇远号代理管带杨用霖和海军提督丁汝昌饮药自杀。还有我的祖父林国忠也是自杀殉国的。今天我追随英烈，只是尽职尽责。&rdo;

别浦左卫门见他说得大义凛然，油然生出几分钦佩，便另辟蹊径说：&ldo;我知道你是长子，轻易去死，弃自已的父母于不顾，是你们中国人最大的不孝，知道吗？&rdo;

林中天说：&ldo;我家除我之外，还有两个弟弟：老二中地，是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参谋，老三中人，是海军上海航空处航空中尉。即使少了我，也有他们替我传宗接代，孝顺父母。&rdo;

别浦将军说：&ldo;你们兄弟三人，取天地人和之意，我很羡慕令尊的良苦用心，如果破坏了这种家族的和谐，你不觉得有责任吗？&rdo;林中天说：&ldo;有责任的不是我，而是将军阁下，如果你大度地答应我的要求，那么我将钦佩不已。&rdo;

&ldo;大胆！不许对我父亲如此无礼！&rdo;五十岚暴跳如雷地吼道。

别浦将军对儿子扫了一眼，五十岚不敢吱声了。别浦将军欲明究竟地问道：&ldo;我很想知道，你一个小小的上尉为什么胆敢向我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rdo;

林中天用洞穿顽石似的声音答道：&ldo;因为你们是个没有罪恶感而只有耻辱感的民族。恳求、哀求你们都无济于事，只有打败你们，让你们感到耻辱，你们才会敬畏对手！&rdo;

&ldo;出去！&rdo;别浦左卫门被林中天的话一下子刺穿了灵魂，霍地起身，怒不可遏地说，&ldo;我成全你去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