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泡个澡,吹干头发,将长发绾至脑后随意夹起,换上质料舒服的白色衬衫,套上服贴着修长双腿的牛仔裤,蹬双软底休闲鞋,裹上一件大披风,在镜子前端详自己许久。这样装扮,年轻了不少。脂粉未施的清秀脸庞,似乎还残存着点大学生的气息。今天,是她的怀旧之旅,为了补上她生命中缺了许久的一段记忆。开车出门,沿着当初她离开的路线,经过校园门口,经过曾住过的那间宿舍,路途上,过去的片段一一浮掠眼前,有一种淡淡的幸福伴着淡淡的忧愁。车子来到大学时期打工的超市,她停下车,走进自动开启的玻璃门,闻到一阵烘焙面包的香气。提着黄色的篮子,从入口进去。里头的员工她当然都已经不认识,商品摆设的区块也变了好多,她一排一排地慢慢逛,挑选了些水果、牛奶、起司和点心类的零食。想起以前,她站在收银柜台,每当陆子农走进店里,一颗心总是因为他的出现而急遽加快,准备等一下要跟他说的话。他话不多,如果她不主动开启话题,他可能就静静地等她结完帐,付了钱,微笑说声“再见”,便离开了。那时,还未开始恋爱,她是多么珍惜每次短短几分钟的相处,帮他结帐的时候,故意放慢速度,偷偷记得他喜欢吃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认识他、了解他。哪怕只能说上几句话也会开心一整晚;揣测着为什么另外一个收银台排队的人比较少,他却总是等在她这一排;得到他一句赞美,她会反复地在脑海中重播,将他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记得牢牢的——买完东西,她步行到离超市只隔两条巷子的旧公寓,爬上一阶一阶的楼梯。以前,她总是蹦蹦跳跳,两阶并一阶跳,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也曾生他的闷气,一边哭泣,万般委屈地走下这个楼梯。那时的她,真的好爱好爱他,爱到整个世界失去平衡。五楼到了。按下门铃,门内传出那个熟悉的破锣嗓仿鸟叫铃声,她不禁笑了。陆子农前来开门,便接到她那来不及收拾的笑容,如过去那些日子,阳光,随着她的到来,映亮一室。“来讨红包了。”她俏皮地说。“一直等着你来。”他打开门,看似随口说的,却是他这些年来的心情。不知有多少夜晚,他作梦,梦里他打开门,见到她站在门外,假装可怜兮兮地说“我无家可归,你要不要收留我……”“哪有人这么想发红包的啊!”她拎着满满一袋食物的超市提袋走进去。陆子农将她手上的重物放到茶几上,还真的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一个可爱的粉红色红包袋。“喏,那么辛苦爬上来,不发红包怎么行。”“贪财喽!”她笑得眯起眼,将红包收进皮包里。“瞧你开心的。”忍不住,他伸出手,揉揉她的发丝。她甜美的笑声,她的顽皮,是他静默的世界里唯一的音符。“蒋拓呢?不在吗?”她看看房子里头的摆设,多了几样精致家具,不像当初那么克难,房子也重新粉刷过。公寓外墙是老旧的,但屋里焕然一新。“老早就搬到有电梯的大楼了,不过,还是经常来过夜,说这里有他年少轻狂的味道,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了解。”她淡淡一笑。因为陆子农还在这里,守住了他们魂牵梦萦的记忆,让人渴望回到这里,回到有他在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有种沉稳的魅力,像一座坚实的堡垒,像家一样的归属感,你会知道,无论多晚,有个人会亮着一盏灯,等你。“你了解?”“不过,不告诉你。”她一旋身,提着塑胶袋到厨房,整理归位,他摆放东西的习惯没变,她居然也都记得。他不抢她的工作,在后方斜靠着墙,等她忙完。她跟蒋拓一样,平常老嫌他懒散,可生活上的琐事又总是帮他打理得好好的,让他专心在自己有兴趣的领域上。“你刚在忙什么?”她迳自拿了两个马克杯和茶包,回头问他。“请个朋友帮你们公司重新设计了一个网站,刚和她sn。待会儿你来看看样版。”“真的?”她冲好茶,迫不及待想看。她随他走进一个房间里。原本空着,蒋拓曾笑问她要不要搬来分摊房租的房间已经成了他的书房,电脑也从卧室搬过来了。他走到电脑桌旁,弯身点启网页。一间粉红色的立体店面跃上萤幕,打扮时尚的美丽店员站在展示柜后方,更增添商品的现代感。展示柜上摆着各种口味的巧克力,后方陈列架上则是包装好的礼物盒。“还没完全好,不过就是一个虚拟商店的概念。”他移动滑鼠,让她感受互动式网页的神奇。移到展示柜上,可以看到每种巧克力的口味介绍,点选“购买”会转跳到礼盒清单,供客户选择数量。“在这边输入客户的基本资料以及付款方式,整个流程结束,资料送出就会自动送到系统转成出货单……”他说明程式修改后的作业方式。他示范按下“完成”,画面居然出现包装好,附上提袋的动画。纪雪容看得目下转睛。“真的就像一间店耶……好美、好梦幻喔!”3d模拟商店的网页令她赞叹不已。“耀光企业”目前的网站主要是介绍商品和整个生产过程如何严格把关,因为商品是巧克力,当初设计公司便以沉稳的咖啡色来强调质感,只是,和粉嫩的包装设计以及客户似乎有点搭不上来,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好。没想到,这个全新的设计一下子就打动了她的心,令她为之震撼。“我这朋友是做室内设计的,闲暇时喜欢设计各种网页立体商店,我到你们百货公司的专柜买了几盒巧克力送她,她一高兴,连着几个晚上,就弄出这个网页,你们的巧克力魅力还真大。”“那个朋友……是女的?”她狐疑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木头……”她嘀咕了声。魅力大的不是巧克力,是他!“什么?”他没听清楚。“没什么。”她不告诉他,因为冒出了点私心,冒出了点醋意,原来,早有人发现了他的好。“那我们公司要不要跟她签个约,看费用怎么算?”“不用了,纯友情赞助。”“喔……”能帮公司节省支出,她当然高兴,只是,她又不想陆子农为了她而欠人人情……尤其还是个女的。“为什么嘴巴翘起来?”他捏扁她翘起来的红唇。“变鸭嘴兽。”“唔……”她槌他,这样很丑。他任她槌,就是不松手,气得她连脸颊也鼓了起来。“变河豚,哈!”“唔、唔……唔!”她舍不得用力打他,他当然不怕,最后,只好使出杀手锏,搔他痒。这招,依然有效,很快,他缩起肩,受下了痒,放手了。“陆子农!你这个无聊加幼稚加变态的穴居动物。”嘴巴一自由,她就不饶他,边追边念边搔他痒。他实在受不了女人最擅长的这种攻击,索性将她双手箍住,喊——“休战!”等他们又笑又喘地停下打闹时,发现身体贴得太近,电光石火的悸动,揪紧了两个人的心。过去那些缠绵的画面扫过眼前,她胸口一窒,向后弹开一步,终止这场太过危险的游戏。“大、大过年的……”她转身掩饰红潮,调整心跳。“别窝在家里,我们出去逛逛。”“呃……也好……”他顺着话接下去。“那你换件衣服,我到客厅等你。”她逃也似地离开书房。望着她急于逃脱的背影,他懊恼自己玩得忘形了。她,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