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来找你换药啊。”说?完,她抬起那只?伤手,往他眼前晃了?晃。许是?包扎用的?布条没有纱布柔软透气,早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她无意识蹭开?了?。洗漱的?时候,她嫌麻烦,就把布条一层一层扯开?了?。药膏和汗渍混杂在一起,浸入伤口边缘,这便?是?她才睡醒时感到阵阵刺痛的?真正原因。她没忍住,用清水洗了?洗。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刚才沾了?水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她的?身体不适合古法炮制的?药膏。如今,她大半个掌心都泛着红。明明只?是?一点小伤,看?起来尤为可怖。霍无羁看?了?,当即皱起了?眉。明明他掌心的?伤比她的?要重很多。他又上前一步,刚想攥住她的?手腕,检查她的?手掌。触到她宽袖的?一瞬间,他想起自己方才在厨房忙碌,害怕手上的?油脂弄脏她的?衣服,猛然顿下手,只?问了?句:“怎么回事?”温予讪讪一笑,如实说?道:“房间里太热了?,汗渍浸到了?伤口里,洗漱的?时候又不小心沾到了?水。”听她说?这话,霍无羁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关于她畏寒这件事情,他深深记在心里。无论是?昨晚,还是?今早,他往她房间的?地龙火道里添的?炭火总是?最多的?,生怕她冻着。“抱歉,是?我没把握好,炭烧的?多了?。”他说?这话时,狭长的?眼眸中,满满的?愧意。温予看?着,竟也心生一抹愧疚。她当时那么想的?,就如实说?了?,并不是?想要他愧疚。“先进来,外面凉。等我把鸡汤盛出来,就去给?你上药。”话落,他微微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道来。清极不知寒(四)厨房的灶火烧的很旺,温予站在一旁,满心诧异地看着霍无羁娴熟的把鸡汤从锅灶里盛出。赫赫战功的定北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也对庖厨杂事如此娴熟。此?时,温予半点都没有察觉出,她?面前?的这位,还远没有成长为古卷中所描述的那样。她看他的眼神,太过直白。不像昨晚,对上他视线的时候,下意识躲避。霍无羁轻轻扯了扯唇,低笑,问?:“阿予这般看我做什么?”温予回神,对上他探来的戏谑的目光,指了指他身?前?还冒着热气的鸡汤,说:“我只是觉得,你煮的这锅鸡汤,很香。”话落,温予又听到一声轻笑。尽管声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低沉有质,她?听了,只觉得耳膜都被震的嗡嗡作响。他怎么这么喜欢笑。尤其是,一边戏弄她?,一边低笑。她?本?该抗拒的。可偏偏,他那?双眼睛,一笑就弯成月牙状,别?提多迷人了。她?一对上就有点承受不来,轻而?易举就红了脸。对上他的眉眼,温予有些不自在。她?故作镇定,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到热气腾腾的鸡汤和一众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他仍在雾气中忙碌着,温予看着满桌的菜肴,忽然想?起昨晚她?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定北”北字还没完全出口?,她?忽然意识到不妥,连忙收住,牙齿差点咬到舌尖。“他并没有告诉我定北王的身?份,冒然喊出口?,指不定会生出什么祸端。”温予如?是想?着。霍无羁已经看了过来,方才她?的声音有点小,而?他又忙着收拾方才用过的碗盏,一时没有听清楚她?说的什么。“阿予,你说什么?”他问?。“霍无羁?”温予试着喊了他一声。试探性喊完他的名字,温予只顾着斟酌下一句话,并没有注意到,他听到她?喊他的名字时,猛然怔住的身?形,和脸上转瞬即逝的失落。之?前?,她?都是唤他无羁的。尽管之?前?他没有姓氏,她?也无从?叫起。他还清楚记得,小时候他曾问?她?:“阿予,为何你和小北都有姓,独独我没有?”她?说:“我随我母亲的姓,而?小北是随了她?父亲的姓。”他仰着脑袋,一脸纯真,问?:“那?我能同你一样,姓温吗?温无羁也很好听啊。”温予听了,轻笑着摇摇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至于你,我又不是你的生身?父母,你如?何能随我的姓?日后,你自会有属于你自己的姓氏。到时,你不仅会有属于你自己的姓氏,而?且还有可能知晓你的身?世哦。”那?时,他还很小,只顾着闷头生气。并没有注意到,阿予说这话时信誓旦旦又有些意味深长的神情。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她?怕是就已经知晓他的身?世了吧?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现在,她?连他都忘记了,更别?提他的身?世了。那?他又是谁呢?这些疑问?,只在他脑海中升起一瞬,又很快消散,如?眼前?氤氲的雾气一般。以至于后来,阿予离开后的日子,他每次回味今日的感觉,都觉得今日的他,又矫情又做作,半点没有男子气概。霍无羁用余光瞥了温予一眼,她?正看着那?一桌才烹好的菜肴出神。他默默敛起眸子,掩去漆眸里那?抹异样的情绪。真正让他难过的,是她?充满试探的语气。自得知她?不记得自己后,他不止一次暗暗告诉自己,“只要她?还是她?,忘记也没有关系。他一定会让她?想?起来的。”可这一瞬,他才真正明白。还是有关系的。就算她?还是她?,可她?将他忘记了,将他们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忘记了。那?些他视若珍宝的记忆,如?今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而?她?还是她?,是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想?到这里,霍无羁长舒一口?气。他正从?一旁的竹筒里拿起三只汤匙,放在一旁餐托上。忽然,听到她?问?:“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他重新把视线落在阿予身?上,见她?一脸郑重,他也站直了身?体,冲她?点点头,说:“阿予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温予又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在那?桌菜肴上扫了一圈后,又抬起头,问?他:“我看你做的这些菜,都没有用姜丝调味,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吃姜的?”终于,她?问?出了这个困扰了她?大半夜的问?题。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之?前?,她?曾暗暗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她?既怕他不告诉她?,又怕他说的不是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可如?果不问?,这些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问?题,怕是会夜夜困扰她?。于是,她?牙一咬,心一横,管他会不会回答,问?了再说。霍无羁也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自顾抿唇低笑一声,又说:“我就猜到你会问?这个问?题。”话音未落,他已经走了过来,绕到她?身?后,用皂角洗了手。“给,擦擦。”温予眼疾手快,从?一旁取下手帕,待他洗完手,殷勤递了过去。霍无羁才接过,不等他擦拭,温予一眼便看到了他掌中那?道已经被鲜血染赤色的布条。“你你怎么受伤了?”她?问?。“昨晚练刀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无妨,小伤而?已。”话落,他忙用手帕将手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将那?只伤手背到了身?后,不愿再让她?看到。她?还想?说些什么,朱唇才启,却又被他抢了先去。他总是能根据她?细微的动作来预料她?下一步想?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