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平稳下来。霍无羁依旧很想弄明白?,他和那?件塑金关圣帝君神像的关系。于是,他再一次开口,问她:“你喜欢那?尊神像,不想把它送人,对吗?”温予:“嗯,不送,我?的。”“那?霍无羁”话没说完,温予又一次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喙。“我?的,不能送人。”“什么?是你的?神像,还是霍无羁?”他还是不太习惯说自己?的名字,后半句话,他说的有点磕巴。温予似是被他的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她安静一瞬,嘟哝了声:“没有区别的。”“神像就是霍无羁,霍无羁就是神像,没有区别的。”她这句话,说的有点悲戚。“什么??”霍无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没有区别?”他问。可?温予却无论如何都不再开口。霍无羁却越来越迷惑。他不明白?,她说的这些话究竟有什么?意思。但他依旧循着她话中的意思,继续开口问道:“神像就是霍无羁,故而你才?不舍得?将它送给别人,对吗?”“嗯。”温予恹恹应了声。“可?霍无羁不是人吗?为什么?他会变成神像啊?”霍无羁唇瓣颤动,犹豫再三,还是将这话问了出来。话没说完,他耳边又回响起她前半夜带着些许哭腔的话。她说,他死了。不是他曾梦过的战死沙场,而是被压到刑台斩首示众。难不成,那?尊神像是他死了之后发生的事情?霍无羁暗暗猜测。温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听到霍无羁问题的一瞬间,她脑海中浮现的,是神像里的那?张羊皮小卷里的内容。她以为,她只是把古卷上?的内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不知道,她是把古卷上?的内容一字不落背了出来。----------“往后世人,只知逆贼无羁于廿四年起兵谋反不成,被押往菜市口斩首示众,悬首城门数十年,却再无人知平定北疆的定北王,可?悲,可?叹,可?恨至极。故,仅于此记祷吾弟。定北王霍无羁,字懈北,师从太傅秦执年。戍守北疆,恪尽职守,为国为民,颇得?人心。定北王位极人臣,西肃帝霍珩日渐忌惮,联合大理寺卿林琅,设计邀请定北王入京,以无诏入京为由,构陷其谋反。定北王一生忠义,最终惨遭贼人屠戮,于西州廿四年冬至日午时斩首于菜市口。世风日下,定北王蒙冤惨死,史书污其名声,我?等束手无策,唯有遵循其遗愿,焚其身,骨灰塑成其生前小像,奉于观中。惟愿得?此塑像,见此皮卷的有缘人,有朝一日,复我?王清白?于世间。秦未,敬上?。”------这一瞬,一望无际的鸣沙山上?,除了温予略带沙哑的嗓音,便只有断断续续的风声,和他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他努力不把自己?当成霍无羁,可?在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后,身体还是忍不住发出震颤。说不上?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害怕。他已经?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了,可?呼吸还是一寸一寸焦灼起来。这一刻,扑在他怀里的这个女?人,就好像话本?子描写的冥界阴司一样。此时,她正用沙哑到极致的嗓音宣读他短暂的生平。仿若下一刻,他就会被牛头马面擒着,扔下油锅一般。他自认,这一辈子,没有做过太多的坏事。更是不至于,死后还要受到被扔进油锅这样的酷刑。但这一刻,他就是有了这样的感受。又心惊,又胆颤。晚风拂过肩头,他却莫名觉得?凉寒一片,好似真的有牛头马面手持铁索压在他后颈一般。温予在脑海中彻彻底底过了一遍羊皮小卷上?的内容后,身体陡然一颤。她又一次抱紧了面前的这个人。几乎是下意识的,自她在脑内重?新过了一遍羊皮小卷的内容后,她那?颗原本?就因醉意飘忽不定的心,更无措了。往昔那?些她藏在心底,不感回想的画面,止不住地往脑子里窜。她在害怕,甚至连牙关都在颤抖。只是她现在醉了,自己?察觉不到。这一晚,大多数的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恍惚觉得?,自己?再一次置身于凛寒的刑台之上?。她甚至觉得?,鼻息间满是血腥。这味道让她反感。于是,她本?能的抱紧面前这个人。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刻,她隐隐嗅到的血腥,是她刚才?失口咬伤他的后果。无论是他逐渐收紧的怀抱,还是他身上?灼热的体温,都让她感到心安。尤其现在,鼻息间隐隐的血腥气逐渐被他衣衫上?沾染的皂角香所替代。温予前所未有的安心。而霍无羁,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他甚至要比她更糟糕一点。是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打颤的齿关。霍无羁察觉到她也在颤抖时,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力道之大,手指都泛起青白?。(只是情绪描写,没有脖子以下)一人清醒,一人迷醉,动作和目的倒是出其的一致,似是要把对方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好半晌,温予昏昏欲睡之际,霍无羁终于平复了心情。趁她意识模糊,他又旁敲侧击问了她好些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半夜闹的太厉害的缘故,这一会儿,她倒乖巧很多。就算是他问到她难以接受的话题,她也没有再像前几次那?样放声大哭。譬如,当他问到她是怎么?知道他是怎的死的的时候,她也只是撇撇嘴,随后便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描述出来。这一晚,霍无羁可?以说是收获颇丰。至少?,那?些她不想他知道的,她在清醒时候永远都不会跟他说起的那?些话,他还是知道了。如若不是因为这一晚,他永远不会知道,平日里那?个口风无比严谨的人,醉酒后闹起来是这个样子。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她醉酒的样子。但大多时候,她喝醉了,都只喜欢睡觉。而不是像今晚这样,又哭又闹,还咬人。很久以后的一个夜晚,他一个人再一次来到鸣沙山,今晚的画面刀刻斧凿一般印在脑中。也是那?个时候,霍无羁恍然明白?过来,他之所以没有见到过她酒后失控的模样,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和小北一个比一个玩心重?,只她一个心智成熟的人。她身上?背着的,是他的一生。她不得?不让自己?坚强起来。后半夜,温予迷迷糊糊的,用那?道哭到极致沙哑的嗓音,把她埋在心底的事情全盘托出。尽管大多时候,她的语序都是颠三倒四的。但霍无羁依旧能听懂她的话。等她全部说完之后,霍无羁总算是明白?过来,前半夜她又哭又闹说出的胡话,根本?就不是胡话。那?是她对他的担忧和牵挂。她所有的不安和焦虑,都是因为亲眼看着他被斩首。霍无羁每每想到这些,耳边就会回响起她这夜的哭声,心脏也就酥酥麻麻开始发疼。原来,她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可?就算是这样,他的心里还是生出一丝怨怼来。因为她瞒着她私自做下的决定。不难猜出,她今日哄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他答应她从京城回来后不要再回去。他不回京城,自然也就不会被那?些人羁上?刑台。可?如果那?样,他就很有可?能再也遇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