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听到几句议论,温予倒是不在意,郡守夫人却频频朝她投来满含歉意的目光。今日本就是她的生辰宴,温予不想因为?自己破坏她的好心情,便主动从?她身边挪开,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一开始,的确还?有不少人往她这?边看。当然,投来的大?多是好奇的目光。甚至有几个泼辣的,见她一个人坐在案几前,竟主动过来与她搭话,问的问题大?多也是关于她和?霍无羁的关系。温予想到不日她和?霍无羁之间就会有一个女儿?的事情,便如实告诉她们,她和?霍无羁是未婚夫妻。其余的,她一个字也不多说。慢慢地,前来赴宴的宾客越来越多,人们的注意力也从?温予身上转到了别的地方。温予见郡守夫人被宾客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彻底忘记了她的存在,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终于没有人注意她了。温予调整了一下坐姿,视线落在这?园子里形形色色的宾客身上。主要?是脸。她没有忘记秦未在马车上说的话。她担心那个刀疤脸装扮成女人的模样,混迹其中。她的手肘紧紧贴着?别在腰间的热武器。这?让她感到心安。不多时,园子开始热闹起来。郡守夫人喜欢听戏文,郡守大?人特意为?她请了郡内有名的戏班子来为?她庆祝。戏台摆在水榭之上。很快,水榭被宾客们围的水泄不通。温予没有动,依旧坐在角落。她左手托腮,目光落在影影绰绰水榭上。丝竹声声,戏腔婉转。这?一瞬,温予耳中,除了古腔古调的词曲,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无论是妇人的窃窃低语,还?是丫鬟们摆盘时的汤匙叮当声,她全都听不见了。一曲罢,温予眨了眨有些发涩的眼睛,随即收回了视线。戏词是用古语著的,这?出戏,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她越发觉得,自己与这?时代格格不入。这?般想着?,她眼底升起一抹荒凉。丫鬟们趁着?宾客们听戏的间隙,已经把?菜肴都摆到了几案上。霎时,满园飘香。北疆的风土人情和?京城不一样。北疆的妇人善饮,酒量甚至比京中的好些男子都好。郡守夫人招呼众人举杯共饮,温予和?众人一道举起酒杯,唇却是连酒水都不曾沾到一滴。她坐的位置很偏,几乎没有注意到她。除了举杯共饮那次,宴会全程,连筷子都没拿起过。自那日在京城看到那封信后,她对外?面?的吃食就一直很警惕。尤其今日,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场鸿门宴。保险起见,这?府上的吃食,一概吃不得。那日,她之所以答应那么快,一是担心府里那些侍卫的秘密被那位不知名的内侍官发现,二是因为?霍无羁日后还?要?在敦煌郡内生活,相应的应酬还?是有必要?的,她不想因为?自己让郡守大?人对霍无羁心生不满。如今,她人也来了,礼物也送了。她正思?索要?不要?寻个借口离开,一阵风吹来,她忽然嗅到一阵不同于菜肴的异香。一开始,她并没有过多在意,只当是哪家夫人身上的胭脂味儿?。可慢慢地,她察觉出不对劲。丫鬟们的脸上大?多素净,粉黛未施。这?园子里能用上胭脂的,也就是前来赴宴的各家夫人小姐。可她们现在正和?她一样,安稳坐在几案前,持著用膳,半点不曾移动。如果这?道香味原本就是这?些宾客身上携来的,她早该察觉的,而不是现在才嗅见。她对香味不太敏感,闻不出这?香味是由什么混合而成,只觉得这?香味越来越浓郁,甚至还?有点刺鼻。温予放眼四望,寻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聚在身侧不远处的一顶鎏金熏炉上。里面?燃着?的不知是什么熏香,白烟袅袅腾空,呛的她眼泪都快出来的。那熏炉放的位置,就在她侧前方。风一吹,袅袅白烟尽数朝她这?个方向飘过来。不知是不是被这?白烟给呛的,她脑袋有点沉。温予拧起眉心,下意识屏息。同时,她往周围瞥了一眼。左右与她相邻的两张几案上的宾客,似是半点没有嗅到这?香,正举杯痛饮。可她的脑袋却越发涨了。“糟糕。”温予低喃,心中忽然划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还?是中招了。温予头昏脑胀,她用指甲掐揉掌心,却连拳头都要?攥不紧了。没有办法,她只能用牙齿猛地咬上舌尖。甜腥充斥口腔,她也只是清醒一瞬。恍惚中,她看到两个穿着?丫鬟裙衫的人朝她走过来。其中一人,脸上横着?一道疤。而另一人,油头粉面?,不是内侍官又是谁。温予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人走近,她甚至来不及去拔腰间的手枪,脑袋一沉,她便没了意识。拨雪寻春(廿七)恍惚中,温予感觉自己被人抗到了肩膀上。她心惊胆战,心里的唯一念头竟然是希望对方不要发现她束在腰间的枪支。她心里这样想的,也当真这样做了。温予用仅存的意识揪紧了衣服,把手肘横在腰间。药罗葛·比战以为她彻底清醒了,生怕她挣扎喊叫,冲着她的后颈劈了一掌。一阵头重脚轻之后,温予再一次没了意识。药罗葛·比战扛着温予往后门方向狂奔,内侍官走在前面,替他们探路。府里的下人都在两个园子里忙活着,再加上两人提前摸清了郡守府的规模,一路畅通无阻。后门口。内侍官把一早备好的包袱递了过去,恭敬说道:“药罗葛大人,马匹已经备好,两份路引和京城的舆图也都放在包袱里面,希望药罗葛大人说话算话。我?们主子说了,以后不想在西周境内再看到这个女人。”药罗葛·比战接过包袱,循着他的视线往外探了探脑袋,见门口只?有一匹马,他下意识拧紧了眉心。他从?来没有和别人共乘过一匹马。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内侍官连忙解释:“大人息怒,郡守大人看的严,奴才只?能弄到这一匹马。再说了,她如今昏迷不醒,独自骑行难免惹人怀疑。”药罗葛·比战侧目瞥了一眼被?他抗在肩头的女人,勉强接受了他的话。“告辞。”他用蹩脚的汉话和内侍官告别,扛着温予大步朝马匹奔去。内侍官一直看着,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阖上府门小心翼翼往回走。与此同时,郡守府内乱作一团。酒过三巡,秦未仍放心不下温予,便?随意扯了一个借口绕来女眷园口。他需得看她一眼才能安心。可他扫了满园,都没有看到那道身影。秦未心里忽然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他差丫鬟给郡守夫人送了话,询问温予的下落。郡守夫人听了丫鬟的话,先是往园子门口望了一眼,见秦未一脸焦急站在那里,觉得有些?莫名。随即,她把视线转向一处角落。几?案空空如也。温予并没有坐在那儿。当即,郡守夫人的脸苍白几?分,她连忙吩咐丫鬟去寻人。秦未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看到了角落里那张空空的几?案。旁的几?案上都有人,只?那张是空的。他转过头,朝身后两个侍卫低声说着些?什么。顷刻,那两人领命离开。其中一人,在府门口停顿一瞬,和府门外的侍卫交流了信息后,带着人包围了郡守府。另外一人,迅速卸下马车,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上马背,朝城门口疾驰而去。途中刚好经过参将府,他顺道把消息传回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