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傻了,张着嘴望着父王,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过宫廷之中会如此复杂,更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出生的地方,如果离开了这个地方,能去何处呢?
&ldo;你们去燕国吧。&rdo;嬴驷看着他道:&ldo;眼下燕国正自内乱,没有人会想到我送你们去燕国是为了避祸,所以也不会有人找你们的麻烦。&rdo;
&ldo;父王……&rdo;嬴稷望着父王,突然间只觉心如刀绞,眼前的父王果然已不再是那个一身霸气的人了,他满脸的暮色,头发花白,这一席话更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在交代他的后事。&ldo;父王,稷儿从没想过要离开你,稷儿从未想过登上王位,如果稷儿走了,日后该如何给你问安,如何照顾你呢?&rdo;
嬴驷慈爱地笑着,眼里却也有泪花在闪,&ldo;王朝更换,新旧交替,何其危险,父王不求你日后能称雄于列国,只盼你好生活着,便已知足。至于为我大秦开疆拓土之事,就让你荡哥哥去做吧。在你离开之前,父王只求你一事。&rdo;
&ldo;父王言重了,孩子担待不起!&rdo;嬴稷俯身一拜,&ldo;但要孩儿做得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rdo;
&ldo;以后不要恨父王。&rdo;嬴驷淡淡地说道。
嬴稷闻言,一把扑在嬴驷怀里,涕泗齐下。嬴驷轻轻地摸着他的背,隔了许久,说道:&ldo;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rdo;
嬴稷应了一声,恭身退出。嬴驷望着嬴稷瘦弱的身子消失在门外时,蓦地眼神一滞,脸上泛起股紫红之色,噗的一声,吐出口血来,啪地倒在了地上!
嬴稷出去后,在外面恭候的侍人便走了进来,一看这情形,吓得大吃了一惊,忙喊:&ldo;快来人呐……&rdo;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嬴驷抬到床上后,医官和惠文后也同时赶了来,待医官检查了之后,惠文后急忙问道:&ldo;王上的身体如何?&rdo;
医官道:&ldo;王上脉象虚弱,乃操劳过度,心力交瘁所致,须好生静养,不可再使他操心了,不然的话,后果难以设想。&rdo;
惠文后闻言,心里突然一阵酸楚,为人妻者,当是为夫分忧,然前日大战当前,她却带头挑起了内乱,使之叫他夹在内忧外患的重重忧虑之中,如若他有所不测,罪魁祸首却是她这位为妻者……想到此节,惠文后忍不住潸然泪下,为权为利,当真可以连至亲之人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惠文后复走到床头,屏退了侍女,亲自为其擦拭嘴角的血迹。毕竟是夫妻一场,晃眼间夫君却落得这步田地,好像这一辈子便是要走完了,越想越是怜惜眼前的这个男人,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眼前的这个男人,边看着他,边怔怔落泪。
嬴驷在恍惚中觉得有人在给他擦嘴,微微一睁眼,见是惠文后,便握了她的手,&ldo;你的心是好的,是善良的,我没看错你。可惜性子软,容易受他人左右,亏的是荡儿尚武,颇有男儿之风,当可自挡一面。&rdo;
惠文后没说话,边听边是点头。嬴驷顿了一顿,又道:&ldo;传太史令。&rdo;
须臾,太史令入内,嬴驷道:&ldo;拟两份诏书,一份是立公子荡为太子,另一份是送公子稷和芈八子去燕国为质,以让秦、燕两国交好。&rdo;
惠文后闻言,惊讶之情胜过了喜悦,目的终于达到了,可这样的局面亦非她想看到的。
太史令拟好诏书后,当着嬴驷的面读了一边,嬴驷点点头,又着人宣张仪。惠文后道:&ldo;你须静养,国事可叫荡儿去办。&rdo;
嬴驷摇摇头道:&ldo;此事须尽快与相国议定,不然如鲠在喉,叫我如何静养?&rdo;
张仪听召后,深夜入了宫,乍见到嬴驷的样子时,不由得悲从中来,快步走到床前,颤声道:&ldo;王上,你这是怎么了?&rdo;
嬴驷倒是微微一笑,&ldo;无妨,不劳相国挂念,今夜召你来,有要事相商。&rdo;
&ldo;王上有什么事叫臣去办,但说无妨。&rdo;
嬴驷道:&ldo;秦、楚大战之后,楚国元气大伤,想来不敢再来招惹我们了,所以我们如今最大的劲敌便是齐国,要削弱齐国,须与楚结盟,不然如若齐与楚结了盟,秦国便是又有难了。&rdo;
&ldo;王上所虑极是,臣不日启程赴楚。&rdo;
&ldo;不可!&rdo;嬴驷连忙阻止道:&ldo;楚王今对你恨之入骨,你如何能再入楚,派他人去吧。&rdo;
&ldo;如此多谢王上了。&rdo;张仪略微一顿,又道:&ldo;臣想割汉中之地与楚,王上以为如何?&rdo;
&ldo;甚好。&rdo;嬴驷道:&ldo;汉中之地,本就是从楚国夺过来的,现在还予他们,无妨。&rdo;
君臣议定之后,于公元前311年初,派使入楚,谁知楚怀王却说,不要汉中之地,只要张仪。言下之意很明显,宁可不要了汉中的地盘,也要杀了张仪,以泄私愤。
此事传到秦国后,秦廷大惊。这一日,嬴驷从床上起了身,让内侍更衣,召集众臣,朝会议事。
这是嬴驷近半月来的第一次上朝,众臣情知必有大事相商,皆肃然而立,朝堂之上,臣工虽众,却是鸦雀无声。
嬴驷看着众臣,低哑着声音道:&ldo;熊槐(楚怀王)小儿,打不过我们,却想拿相国泄愤,给他汉中之地不要,定要相国一人,诸位以为该如何处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