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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第1页）

芈氏愣怔了半晌，&ldo;好好的花摘它作甚，你去叫王上过来吧。&rdo;

魏丑夫见她今日好不容易说话了，很是高兴，说道：&ldo;太后稍候，小人这便去请王上来！&rdo;言落间，急忙去请嬴稷过来。

嬴稷也知芈氏自摔倒之后一直闷闷不乐，好似被人夺了魂魄去一般，整个人都变了，不再笑，也不爱说话，故心里也是十分担心，怕她腿伤好了，再闷出什么病来。

嬴稷一直看不惯带有脂粉气的魏丑夫，但此时见了他，却多了几分期许，他知道魏丑夫来此，定是为太后之事，便问道：&ldo;太后近几日情况如何？&rdo;

魏丑夫激动地道：&ldo;今日太后到了花园，终于开口说话了，想让王上过去一趟。&rdo;

嬴稷道：&ldo;可说了何事？&rdo;

&ldo;却是不曾说。&rdo;魏丑夫道：&ldo;她只说了让你过去，小人也不敢多问，这便来请王上了。&rdo;

嬴稷起了身，叫魏丑夫在前引路，到了花园门口时，芈氏坐在花丛之中，微低着头，愣愣地盯着不远处的一朵花。看到这个情景之时，嬴稷心头一颤，停下了脚步。从这个角度看将过去，芈氏左侧的脸暴露在阳光之下，让她的脸显得很是苍白，然在那苍白的脸上却长了许多灰色的斑点，这些斑点落在微微起皱的皮肤之上，仿如鲜花干枯后落了尘，沾满了败落的凄凉。她的头发也是灰白的，黑的白的混杂在一起，仿如春尽夏去的草，被岁月剥掉了乌亮的光泽，呈现的是秋至冬来的荒凉。然令嬴稷心头悸动的并不在于此，而是芈氏苍老的暮气与周遭鲜花绿叶形成的鲜明对比，此时此刻，他陡然发现，原来母亲竟已是这般苍老，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竟然是如此的明显。这样的对比，勾起了嬴稷内心的愧疚和不安，让他想到这许多年来，母亲无怨无悔地扶持着他，为他付出了一切，然他却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事，甚至连贴心的话都少有提及，还与她争吵，怀疑她要争夺王权！

嬴稷怔怔地站着，心里传来阵阵刺痛，仿佛冷不丁让人在心口射了一箭般，很是难受。

嬴稷吸了口气，他知道这是岁月的无形之剑，割开了他的心，叫他看到了在功勋卓著的背后，是对亲情的冷漠和忽视。这一刻，嬴稷似乎也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何会一直郁郁不乐，在这万花丛里，在这纷忧的世界中，她是孤独的，那些花的繁茂，世事的纷乱，仿佛都与她无关了，她只能看着听着，甚至是羡慕着，心痛着……这是一个步入年老之人无法排遣的寂寞和伤痛，而这一切嬴稷却是从未注意到。

嬴稷慢慢地走上前去，到了芈氏的身后时，轻轻地唤了一声：&ldo;母亲！&rdo;

芈氏像是被人从梦里唤醒了一般，神情微怔了一怔，这才回头过来，伸出手拉了嬴稷的手，将他拉到近前。嬴稷蹲了下来，问道：&ldo;母亲今日叫我来，有何吩咐？&rdo;

&ldo;稷儿，母亲老了，许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今后即便是想帮你的忙，也帮不到什么了。&rdo;芈氏显得有些激动，握着嬴稷的手微微颤抖着，&ldo;令我欣慰的是，你如今长大了，成熟了，文治武功毫不输于你父王，我自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rdo;

嬴稷听她这语气颇有点交代后事的感觉，这让他突然想起去燕国为质之前，惠文王与他说话时的情形，不由得心头大震，&ldo;母亲万寿无疆，今后不可再说这等丧气的话了！&rdo;

&ldo;什么万寿无疆，这些都是骗人的话，岂能当真？&rdo;芈氏苦笑道：&ldo;近些日来母亲时常想起往事，我这一生啊，也算是叱咤风云，陪着你看着秦国慢慢强大，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都做了，心里也无甚可遗憾了，然只有一件事，却是如鲠在喉，鲠得我心里难受。&rdo;

嬴稷忙问道：&ldo;什么事令母亲如此难受，只管说来，哪怕是千难万难孩儿也定当为母亲办到。&rdo;

&ldo;你有此心自然是好的。&rdo;芈氏微笑着摸了摸嬴稷的手，微微叹息道：&ldo;只是此事要想做成，当真是千难万难。&rdo;

嬴稷两眉一扬，大声道：&ldo;母亲这一生都在为孩儿操劳，如今孩儿有些能力了，自当尽孝。&rdo;

芈氏两眼微微一眯，望向远处，&ldo;人啊都想叶落归根，特别是上了年纪后，此种想法便也越发得强烈。我在秦国虽说生活了大半辈子，却是十分想念楚国郢都云梦泽，那是我成长的地方，那里有漫山遍野的茶树，它们有些会开花，粉的红的开遍了山头，连空气中都是花香。有些虽不会开花，但在开春的时候可摘了它们的叶子，制成茶叶，用山泉煮之，清香无比。&rdo;

芈氏淡淡地说着，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眼睛望着远方，似乎已然看到了云梦泽，那个她成长的地方。嬴稷握紧了芈氏的手，胸口起伏的频率越来越快，他想，身为秦国的王，若是连这些愿望都无法为母亲实现的话，何以为王！

却在这时，只听魏丑夫说道：&ldo;原来太后这几日是在为此事忧心，这个简单得紧呐，叫王上带了您去楚国便是。&rdo;

&ldo;休得胡说！&rdo;嬴稷陡然喝道。

魏丑夫吃了一惊，他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说错了。在魏丑夫的心里，秦是当今天下无可争议的强国，带着宣太后去趟楚国有何难处，说不定楚王还会出城来迎接。但是这话嬴稷听在耳里，却认为是大不敬的，当年楚怀王客死秦国，楚顷襄王连做梦都想报仇，只是没有能力罢了。倘若送太后去楚国，无疑是拱手给了楚国一个报复的机会，这岂非是要置太后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