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氏看着眼前的三个弟弟,想到自己确实到了垂暮之年,来日无多,自己哪天要是真的走了,局面将会变得如何,谁也无法预计,他们为各自的将来打算,也是无可厚非。想到此处,不由叹息了一声,&ldo;你有此远虑,并无过错。但你可曾想过,王上可会答应?&rdo;
&ldo;莫非他还想把权和地一起夺吗?&rdo;芈戎脸色一沉,寒声道。
芈氏皱了皱眉,从芈戎的语气中嗅出了杀机,便瞟了他一眼,道:&ldo;你们是我的弟弟,王上是我的儿子,都是我至亲之人,在情感上我不会厚此薄彼。可你们也要记得,这江山是王上的江山,是秦国的江山,并非是你们立了多少功,便能分得多少地,若人人都作如是想,秦国早就乱翻了天。&rdo;
向寿问道:&ldo;姐姐可有两全之策?&rdo;
芈氏道:&ldo;你等切莫急躁,先行各自回去,当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容我想想如何妥善地安置此事。切记在我没想出办法之前,你等谁也不得轻举妄动。&rdo;
魏冉等三人应是,陆续退了下去。然魏冉的一番话,却勾起了芈氏的伤感之情。
俗话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间之万物都难以逃脱生死荣枯之规律,此道理人人都懂得,然当被人当面说及,且人人都在为你死后之事做准备时,心里却是不免凄凉。芈氏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魏丑夫,凄然一笑,心想人都是自私的,都会为了自己作打算,且不择手段,那千百年来被赞誉的亲情,也不过如此而已。倒是这个魏丑夫,不管是自己年轻也好,如今老态龙钟了也罢,一直忠心不二地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着实难得。
魏丑夫见她看着自己,面露着股无奈的凄凉之色,便明白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与她形影不离,多少解了她的一些脾性,中年的时候她行事干练,雷厉风行,老了之后,却是多愁善感,时时伤春悲秋,有时一件小事都能勾起她的心事。方才魏冉说她哪天要是死了之类的话,必是伤了她的心。当下走将上去,朝着她笑了一笑,说道:&ldo;太后怕是又在多想了吧?你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知道,他人说什么,无关紧要。&rdo;
芈氏看着魏丑夫也留了浓浓的胡须,额头上也多了些皱纹,无奈地叹了一声,道:&ldo;你看,连你都见老了。&rdo;
魏丑夫笑道:&ldo;岁月流逝,岂能不老乎。&rdo;
&ldo;人啊,是越老越怕死。&rdo;芈氏正色道:&ldo;偏偏那些没良心的东西,我还没死呢,他们便各自为己谋划,真叫我心寒呐!&rdo;
正说话间,见嬴稷走了进来,芈氏瞟了他一眼,嘴里哼了一声。嬴稷错愕地看了眼魏丑夫,似在询问母亲为何见了他便不高兴?魏丑夫却是抛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嬴稷施了礼,道:&ldo;孩儿来看望母亲了,母亲近日可好?&rdo;
芈氏在椅子上落座,故意把拐杖往地上一敲,冷笑道:&ldo;你果然是为问安而来?&rdo;
嬴稷不知道她究竟在生什么闷气,便道:&ldo;孩儿自是来向母亲请安的。&rdo;
芈氏怪笑一声,&ldo;没想到啊,从小养大的孩子,也来与我玩这一套虚实之术。&rdo;
魏丑夫听了也倍觉奇怪,王上分明是来请安的,何来虚实之说?见嬴稷一头雾水的样子,想帮他说两句话,这时芈氏又是一声冷哼,抬起眼看着嬴稷,质问道:&ldo;你可是知道了范雎从我这儿出去,然后今日又见魏冉他们在此进出,心里不安,前来探听风声了?&rdo;
魏丑夫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太后虽是年老了,心却丝毫不含糊,犹如壮年时那般敏锐。果然,嬴稷愣怔了一下,低首道:&ldo;孩儿一来是问安,二来确为此事。&rdo;
&ldo;嘿嘿!&rdo;芈氏怪笑着又用拐杖敲了下地面,&ldo;你可也是在想我死了之后,为自己谋划出路?&rdo;
嬴稷未置可否,算是默认了。芈氏伤怀地叹了一声,&ldo;可叹我这一生,为了你为了秦国忙前忙后,殚精竭虑,到头来你们都嫌我权势大了,尾大不掉,影响你们了,可见人这一生,若是不作为,惹人嫌,太有作为,惹人恨,如之奈何!&rdo;
&ldo;母亲多虑了,孩儿断然不敢有如此想法。&rdo;嬴稷忙道:&ldo;怎奈穰侯等人,权势滔天,孩儿只是为此未雨绸缪。&rdo;
&ldo;说起来,哪个都没错,为己谋划,天经地义。&rdo;芈氏说道:&ldo;今日我便予你一颗定心丸,昨日我叫范雎来,只是想看看此人是否正直,有无挑唆是非之心,今日叫魏冉他们来,只是想告诉他们,秦国是你的天下,即便是他们功劳再大,也莫存非分之想,想以此调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免得哪一天我真死了,秦国还要掀起场大乱,叫我死也不得安心。&rdo;
嬴稷刚想开口,芈氏却抬起手阻止了他,继道:&ldo;今日之秦国,是你的天下,却也少不了有我的一份功劳,在我的眼里,这江山也是我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我岂能容它在我死后乱作一团?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何找一个两全之法,今日你既然来了,便说说你的想法吧。&rdo;
嬴稷没想到他未曾开口明言,母亲便把这问题说透了,便也如实说道:&ldo;穰侯、向寿、芈戎等功勋卓著,无人不晓,然母亲可听说,世人皆说,当今之秦国,只闻太后穰侯,不闻秦王?这些事倒也罢了,令孩儿耿耿于怀的是,他们仗着有母亲撑腰,几乎不将我放在眼里,为所欲为。这些年来,孩儿碍于母亲的面子,一忍再忍,却逐渐地陷入一个更大的怪圈之中,即便是他们打着为秦国拓地的旗号,扩大自己的封地,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可奈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