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群孩子闹得天昏地暗,缠住他和钟雪怀两人不放,他好容易脱身出来,冲孩子堆里的钟雪怀眨眨眼,推开院门出去了。那人无声抗议,无奈力不从心。叶鸿悠摇摇头,他想去看看梦里那条河堤。
循着模糊的记忆,叶鸿悠穿过已经静谧得落针可闻的坊巷,渐渐走近了河岸。岸边林木萧萧,没有大片大片的金黄。寒江之上,闻不得渔歌欸乃,闻不得倦芳楼的歌姬缱绻的清歌,闻不得那络绎的人潮与千言万语。冬夜的河水有一种冷凝欲死的平静,仿佛万事万物都可以吞没,万事万物都可以抹杀。雪飘飘摇摇,有的落入寒江的无边黑暗,再显现不出洁白,更多的却浮于水上,不一会,水面便白了青丝,殁了红颜。
这样的情景,看在叶鸿悠的眼中,却并不如何凄冷,并不如何萧条。
往昔来者,入我梦中。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身后有脚步声。一人白衣胜雪,脸上却带了一个鲜红鲜红的面具。
红色的,小丑面具‐‐
那人开口:&ldo;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瞎逛,浪子啊,浪子。&rdo;
叶鸿悠道:&ldo;不过随意转转。你怎么把那个面具弄成这样?&rdo;
钟雪怀道:&ldo;自然是朱砂染的,谁让你一看见这面具便哭丧着脸,怎么劝也不肯听,我便依了你的意,把他给弄成红色了,你这便满意了罢?&rdo;
说罢他却从口袋中掏出一样小东西递过去。
叶鸿悠奇道:&ldo;这是什么?&rdo;拿过细看,却是一支拿在手里放的小巧的烟火。
钟雪怀拿出火石,双手轻轻一错打出火花。叶鸿悠手中的烟花蓦地窜起,发出刺耳的鸣响。
&ldo;扰人清梦。&rdo;叶鸿悠嗔怪道。
那人却一把拉过他的手,两人一起顺着来路往浣芳沐雪跑,&ldo;既然惊扰了他人的美梦,还是快些逃掉吧,免得人人喊打。&rdo;
&ldo;你却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rdo;
钟雪怀道:&ldo;猜的。路痴一个,能去哪里?不过循着动物的本能,饿了找吃的,渴了找水喝。&rdo;
叶鸿悠笑:&ldo;这熙州城里的水井没有上万,也有千百,你又岂知我偏要到这江边找水喝?&rdo;
钟雪怀也笑:&ldo;我道你不是找水喝,却是找罪受来得。你冷不冷?&rdo;
&ldo;还好,你的手还是这样凉。&rdo;
&ldo;我却不冷。&rdo;
&ldo;我也不冷。&rdo;
熙州城的雪夜没有记住两个半夜不睡胡天胡地地奔跑的傻瓜。
熙州城的雪夜不会记住任何半夜不睡胡天胡地地奔跑的傻瓜。
只是那些傻瓜,确凿地爱过恨过,哭过笑过,痛过怨过。欺瞒过,残忍过,也付出过,牺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