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鸿悠在桌上留了一笺便条,不论出于哪般的用意,总不该真的消失得彻彻底底,飞鸿踏雪尚余残迹,何况只惊鸿一眼,他便将他堪堪看进了他的梦境里‐‐
深刻地‐‐
毫无保留地‐‐
犹豫了一下,叶鸿悠又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样物事放到笺纸上,那物事滚动了几绕,闷闷地作了些声响,又归于沉寂。叶鸿悠吹了灯,轻掩门扉,踏向院中。
不虞院门又被反锁,月上中天,北地冬夜里寒意嶙峋,那人这个时辰跑出门去做什么?又能去到那里呢?
顾不得许多了,叶鸿悠绕到房后,垒起几块石头,攀着窗台坐上了院墙。院外靠着墙根的是雪垛子,跳下去应该不会受伤吧……
跳下院墙的时候叶鸿悠还是摔了一跤,腿脚没有受伤,只是头沉沉的,隐隐作痛,一时间还站不起来。在雪垛上坐了良久,感觉到一些力量流回四肢,便猛地一使力想要起身。站起来时身形不稳,眼前白光刺目,眩晕感如潮涌来。
叶鸿悠连忙扶墙站好,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强光渐渐淡了下去,为一袭雪衣所取代。
&ldo;你干嘛?&rdo;
&ldo;……&rdo;头很晕,眼前的人晃作三个虚影,声音也听不真切,在耳廓反复碰撞。
叶鸿悠感觉那人用与梦境中无二的动作,伸手探向他的额头,随后&ldo;嘶&rdo;地抽口凉气,&ldo;烧成这样还敢出门?!&rdo;,言罢拽着他衣袖把人拉近身扶住,进院去了。
浑浑噩噩被扶进房门,囫囵地被换掉湿衣,厚重的棉被覆在身上的踏实感觉,让染了寒气的身躯松下劲来,坠落黑甜,这一夜竟无梦。
再醒来时,满室药香。
床边摆着一个炭火炉,炉上温着药汤,红泥药壶壶口连连吐着白气,烟雾迷蒙。炭火烧得很旺,而室内空气却并不使人口舌干燥,原来放置药壶的灶口外围另添了一圈凹槽,槽中盛着清水,此时仅余小半,有一圈一圈累积的碱渍挂在壁上。
室内采光很好,糊窗的纸虽用了两层,然而纸质透明,并不劫掠多少日照,一斑一斑的日光泼在地上,桌上柜上,半旧的器物摆设上,穿梭在漂浮的轻尘中,令人心头一暖。
&ldo;醒了?醒了便把药喝了。&rdo;不知何时推门进屋的钟雪怀从桌上拿了个瓷碗倒满药汤,端到床边坐下。棕黑的药汤盛在碗中,浓浓的药香更加漾出来。
叶鸿悠伸手接了,边咳边道谢,寒症的红潮爬上消瘦的脸颊,&ldo;又给先生添麻烦了。&rdo;
钟雪怀小小地撇了撇嘴,&ldo;怎会突然发起热来?&rdo;说着伸手摸了摸叶鸿悠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额头上的触感冰得叶鸿悠一个激灵,皱眉,&ldo;先生的手怎会如此冰冷?没有受凉吧?&rdo;
钟雪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ldo;没有,天生如此。&rdo;
叶鸿悠尚不及他言,只见钟雪怀从袖子里摸出一份团成团的信笺,看也不看就放入炉火中付诸灰烬,正是昨夜叶鸿悠留在桌上的纸条。
叶鸿悠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流转,面上露出些微的困惑,然而钟雪怀不看他的脸,隔着氤氲的白气,凝视着落在床边低柜上一尊慈眉善目的木观音像上的金斑,&ldo;真的这么想离开的话,也要先把病将养好,另外,也要等我想办法让大人撤掉海捕的画影图形,&rdo;,略作停顿,又加了一句,&ldo;是我自作聪明害你至此,你千万莫要抱什么歉意了。&rdo;
叶鸿悠不解,&ldo;钟先生何出此言?若没有你的援手,我说不定早已魂归黄泉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