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衣服首饰拿来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德湘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打断了蜜儿的话。梵音也没有接蜜儿的话,朝着德湘点了点头。
盛装打扮后的梵音自是惊艳到了众人,她看着偌大的铜镜中的美人,讽刺地咧了咧嘴角。
她走到今天这一步,突然迷茫了。
她曾为自己、甚至很多人都规划好了未来,她以为她会一直与茯辛相敬如宾,共同执掌仙界,可是她现在迷茫了,不知道如何抉择了。
她是爱祭荼的,不对,应该说,云晚妆是爱祭荼的,曾经的她是爱祭荼的。
那么如今呢?
她已经嫁给了茯辛,青丘与仙界就算是联结到了一起,她身为青丘的帝姬,不能任性,不能只顾自己。毕竟她不是云晚妆,不是那个没有什么身家背景的小小凡人。
更何况,她现在也理不清自己对祭荼的想法,是还爱吗?她想起祭荼时,就会连带着想起曾经的美好岁月,她欺骗不了自己,她是开心的。
可是她又想起小哥的死,想起世间大义,想起那些因为祭荼而惨死的昆仑弟子和凤墟山弟子,她又是恨祭荼的。
爱与恨,该如何抉择?
“娘娘?”蜜儿看着梵音又陷入了沉思,越发迷茫了。她总觉得娘娘每次回来都会有一点变化,特别是今天,她都快怀疑这个娘娘是不是谁假扮偷溜进来的了。可是她毕竟和娘娘一起长大,她能确定站在眼前的确实是她家娘娘,只是她的心思又深沉了几分。眼看着时间已经一点一滴过去,娘娘若再这么发呆下去,就不能去侧妃娘娘那里,只能立即去赴宴了,蜜儿开口询问道:“娘娘,您还去侧妃娘娘那里吗?”
“去吧。”梵音叹了口气,率先走了出去,先不去理会祭荼的事情了吧,她现在心里很乱,突然知道那些事情导致她现在都还迷茫着,等她冷静一段时间再来抉择吧。至于慕荭俏,她要尽早先与她有个了断,再去理清与祭荼的事,不然指不定她又闹出什么麻烦来,将事情复杂化了。
“参见帝后娘娘。”守在慕荭俏院子前的两名女婢立即恭敬地行礼道。
梵音颔首,原本梵音立了结界在慕荭俏院边,是不用担心的,茯辛却派了人来守着,这两名女婢法力较普通的女婢更高强一些,典型地将慕荭俏当犯人看守着,梵音有些不理解,慕荭俏好歹也陪了他这么多年,就算他不爱慕荭俏,也应该看在慕荭俏爱了他这么多年的份上,好歹给她留点面子,可他却……梵音内心叹息着,看了眼结界,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蜜儿和德湘被结界拦在外面进不去,只得停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慕荭俏原本正静静打坐,感觉到有人靠近,一睁眼就看见了梵音,却在瞧见她的眸子时愣住了,觉得今日的梵音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只皱着眉,低声道:“你是谁?”
“原来你已经这么对我这么熟悉了。”梵音有些吃惊,她没想到慕荭俏竟然察觉出了什么,她垂眸思量着,她不过就是想起了一些事而已,变化就这么明显了吗?蜜儿常年跟在她身边,对她的一点变化自然是了解,但是她与慕荭俏并不熟悉,却没想到她一眼就察觉了出来。梵音嘴角抹起苦笑,她的变化真这么大吗?
慕荭俏掸了掸衣服,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围着梵音转了一圈,冷笑一声,“南宫珏?是不是你?”
梵音有些意外,没想到慕荭俏会这么说,也不点破,依然气定神闲地站着。
慕荭俏见梵音不说话,心里的两三分定为五六分,更加相信眼前的梵音是南宫珏所化,“你现在来做什么?祭荼已经被茯辛带走,你到这里来也就只能看我的冷笑话罢了。当年确实我是害死了云晚妆,怎么,祭荼不能替云晚妆报仇,要你来帮他动手?反正我家人已经被你折磨死了,如今又被茯辛关起来,你杀不杀我,我已经无所谓了。”
“对了,我还是隐约能猜出,你是喜欢云晚妆的吧?真是可怜,喜欢上了她,那个废人,我真的不知道她给你们灌了什么**汤,茯辛帝君心心念念的是她,祭荼为了她与天下为敌,连你这个阅女无数的堂堂妖帝,竟然也会喜欢她,真是可笑!我慕荭俏自认为没有什么不敌她,却处处被她压制。如果不是她,如今威名远播的,一定有我慕荭俏,可是你们眼中只有她,只有她!”
慕荭俏说得声嘶力竭,梵音却依然没有说话,慕荭俏以为南宫珏是在藐视和嘲笑她,不再和他多说,一剑就朝他刺了过去,她知道她打不赢南宫珏,可是就算打不赢,也不能失了尊严。她可以死,却不能输。
梵音自是轻而易举地接住了慕荭俏这一剑,顺势捏住了她的剑,剑刃在梵音的手上被扳弯,却没有折断,十分柔软地朝着慕荭俏的脖子刺去,慕荭俏毫不犹豫地用尽毕生所学,另一只手一掌朝着梵音的腹下打去,却也被梵音接住了。
“噗”的一声,慕荭俏被打出去撞到墙上掉在了地上,她抹去嘴角喷出的鲜血,喘了口气,又努力站了起来。只要她没死,她就不会让自己倒下。她这些年虽然逐渐圆滑了起来,可骨气也越来越深,她有时候午夜梦回,会梦到当年败在祭荼手下的狼狈,她会突然醒来,不是被那种生命结束的窒息感吓醒,而是那种深深地耻辱感气醒。
梵音一用力,将还在手上颤抖的利剑一把折断,两指捏着断掉的利刃,一个闪行,就到了慕荭俏的身边,慕荭俏还没有反应过来,梵音捏住利刃贴在她的脖子间,轻轻在慕荭俏耳边吐出几个字,“慕荭俏,我回来了。”
冰凉的利刃贴在脖子上的时候,慕荭俏只是本能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可是听着梵音的声音和话语,她只觉得似乎被一条蛇紧紧地缠住,而那条蛇还在自己耳边吐着蛇信,她只觉得浑身泛着冷气,耳朵都嗡嗡作响。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有些发抖的声音,“云晚妆?“梵音后退一步,歪着头看向慕荭俏,一如当年的云晚妆,“慕师侄,别来无恙。”
慕荭俏开始还只是微微地颤抖,后来整个人都抖筛子一般剧烈地抖了起来,两片嘴唇都被她咬得变了色,她目光由开始的涣散,变为凌厉起来,“真的……真的是你……你的魂魄居然还在,还附身到了梵音帝姬的身上,你……你想干什么?”
她不能输,不能输!慕荭俏颤抖的贝齿摩擦着红唇,她因为云晚妆的死,几乎以整个凤墟山为代价,她以为至少这一点自己是赢了的,至少云晚妆死了,祭荼就算屠今天下人都换不回云晚妆了。
可是如今……如今云晚妆的魂魄竟然回来了!她怎么能回来!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梵音步步逼近慕荭俏,慕荭俏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越靠越近,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你想要就祭荼吗?你救不了,茯辛一定将他关在没有谁能找到的地方,你就算附身在了梵音身上,你也救不了他!你别痴心妄想了,你和他注定不会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我这一生都在诅咒你,诅咒你和祭荼不得好死,你们一定不会在一起的!”
“我不只是云晚妆的魂魄。”梵音只觉得慕荭俏都几近疯狂了,她以梵音帝姬的身份入住东宫以来,从未见过慕荭俏如此疯狂的一面,她自从有了云晚妆的记忆后,她还以为,慕荭俏这些年被磨平了性子,早已水火不侵了。可是没想到她一见到自己,竟然会这么激动。
梵音这才知道,云晚妆早已是慕荭俏心头的一块心病了,去也去不了的心病。即使云晚妆死了,她也从未放下过这件事。
慕荭俏一愣,梵音的意思是……
“云晚妆,只不过是我的第一道神劫。你念我一介凡人之躯欺我害我,还伤害祭荼,他身上消了又赠的伤痕,全拜你所赐,所以我记忆回来了后,第一个想见的故人,就是你。”梵音虽然说得云淡风轻,衣袖中的手早已紧紧握住,这些记忆说来轻松,可一想起,就是钻心的疼,就像密密麻麻的虫子啃食着身上最嫩的地方,让你连说都说不出来那种疼痛。
“你……你……”慕荭俏指着梵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梵音说的话,良久,她才将颤抖的手指放下来,颓败地惨笑一声,喃喃自语,“原来最终还是我输了,还是我输了!”
梵音咬着唇看着慕荭俏的脸色由红转灰白,不知道说什么。她恢复记忆后,第一个想见的人便是祭荼,可是她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便硬生生压制着自己。随后,她便想来见慕荭俏,可是如今这模样,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