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齐家母子神色一凛,心虚地对视了一眼,孙氏立刻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你不是檀家的小野种吗,被爹娘当个东西一样卖了,以为嫁进了好人家,这就开始替婆家满嘴喷粪了?”
檀家清苦,檀小兮被爹娘贱卖的事早就成了村子上的笑话,孙氏的冷嘲热讽引得看热闹的村民嗤笑连连,大家都当她是想在婆家搏一搏地位,为小姑子狡辩才胡言乱语的,毕竟连罗玉容自己都承认放了火,齐思年又浑身乌焦地躺在这里,这事还能有什么反转吗?
檀小兮被折辱,倒也不恼,眸光微暗,冷冷扫视了一圈看热闹的众位村民,取了一块晾在院中的净帕子稳步走到了焦尸面前,缓缓蹲了下来。
齐家母子见她如此动作,眼神慌乱,孙氏对着儿子齐思成眼神一挑,齐思成立刻嚷起来:“你这小野种,死者为大的道理都不懂吗?这是要做什么?”
檀小兮将帕子覆在手上,淡淡扫了他一眼,虽未说话,却让齐思成无端背后一凉。
他们家与檀家挨得不远,齐思成曾远远见过檀小兮几次,不是在被爹娘打骂,便是背着药篓子头也不抬地捡草药,永远都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可此刻眼前这个女子,哪有半分从前懦弱的形状?
齐思成说不出话来,村民们也乐得看好戏,眼睁睁看着檀小兮借着帕子,用力地将面部已经碳化的齐思年的嘴巴分开,身子稍稍前倾,往尸体口口中细细看了一眼,这才起身,对着苏宗贵朗声道:
“里正大人,一个大活人若被困于火中逃不出来,一般都会先做些什么?”
苏宗贵思忖着摸了摸短须,半晌才道:“自然是寻找出口,或者大声呼救,着人来救自己。求生是本能啊!”
檀小兮微微颔首:“里正大人说得,大家想必也都赞同吧?”
村民们细细想来,自然是这个道理,纷纷点头称是。
“大家都知道,起火时浓烟四起,若遇险之人大声呼救,口鼻中应该呛满黑色烟灰才是,可我方才查看这具尸体,口鼻中净如常人,并无一丝黑烟!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上前来查看!”
几个大胆的青年试探着上前来一同查看,果然情状如檀小兮所言,不由得面露疑色地看向齐家众人。
齐思成强撑着慌乱的神情,连连看向母亲孙氏,这孙氏一见情势不对,龇牙咧嘴道:
“你这臭不要脸的野种算什么东西,齐家这么多人,亲眼见着我儿子被烧死在屋子里,这还能有假吗?”
齐家人七嘴八舌地作证,齐思成见有母亲和众人撑腰,也扯着嗓子吼道:
“就是,你不过一个没见识的乡野丫头,装什么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我告诉你,今儿我大哥这条命,我定要用罗玉容这荡妇的命来抵,至于赔偿更是一分都不能少!便是卖地卖人,也都要凑了钱赔偿!”
檀小兮并未起身,依旧蹲在地上,又查看了一下齐思年的后脑勺,心中了然,这才站了起来,刚想将证据公布出来,人群中却忽然站出来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来,虽看着其貌不扬,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声音亦是中气十足:
“她不是青天老爷,我却是府衙的仵作,齐思年如何死的,我来一验便知,何须费诸多口舌?”
原来这是县衙里的刘仵作,他就住在这附近,刚好今日休沐,看到一帮人乌泱泱聚在此地,便挤进来看热闹。
他在县衙里干了几十年仵作,远远瞧一眼便知道地上这具焦尸是死后被焚烧的,刚想上前去揭穿,却见罗家新娶的小媳妇言之凿凿,态度坚毅,不由得站在一旁细细观察她的举动。
见她验尸时动作专业,没有对尸体造成破坏,观察得又十分仔细,这才站了出来。
刘大敬是土生土长的落霞村人士,与这里的村民们都认识,一见到他立刻七嘴八舌问了起来:“刘大爷!您可是行家,快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大敬并不回答,倒是走到了檀小兮面前,审视地看了她一眼道:“丫头,你且说说,凭什么认定齐思年是死于火灾前的?”
面对专业的“法医”,檀小兮没有半分畏惧,落落大方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他喉间没有黑烟,另外也可以从眼睛和皮肤各处反应看出,他应该是昏迷或者死后才被人纵火烧成这样的,您是仵作,具体的死因,您应该早就心中有数了。”
她回答得句句在点,却又没有抢了仵作的风头,刘大敬十分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扯过她手中的帕子,再次仔细检查了一番才站起来对大家说:
“后脑勺有钝伤,呼吸道及口鼻无烟,烧伤处肌肤无生活反应,眼部无睫毛症候与鹅爪状改变!齐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