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惊雨看了眼个人终端,是到了睡觉时间。她一向遵守作息安排,说睡觉马上就睡觉。徐惊雨没有察觉,在她合眼安睡后,封泽的目光依然湿黏黏地落在她的身上,长久地注视着她。悄无声息挨近,贪婪地嗅闻她头发的味道。大学时,他选修了一门生物课,陪着徐惊雨做实验,有种新发现尚未命名的真菌,繁殖和扩张能力极强,一不留神就会让绵软潮湿的菌丝长得到处都是。封泽有时会想象他变成了菌丝,寄生在徐惊雨身上,和她的骨血相嵌融合,永不分离。封泽想告诉她,不是六年多。他认识她、注视她,已经整整九年了。远比盛朝和她相识来得更早!最终,他未有动作,只是用力抱紧了她,俯身在她的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晚安。”吻痕周末,封泽起了个大早。他先行洗漱一番,对着镜子贴上眼膜。他今年二十四岁,正值黄金年纪,不过保养要趁早,等真长出细纹来就太晚了!封泽有点忧心等他不再年轻,有了皱纹和色素沉积,徐惊雨会不再喜欢看他的脸。转念一想,现时代的医美行业超级发达,不再局限于娱乐圈已经是全民普及了。封泽和新瑞集团谈合作,他们总裁五十几岁了,但模样极为年轻看着跟二十来岁似的。他努力赚钱,不仅仅是为了给徐惊雨买别墅和豪车,当然也是要在自己身上投资——好的医美项目动辄大几十万帝国币起步呢。十五分钟后,封泽摘下眼膜,对镜观察了一番,确定他的皮肤还足够光滑紧致才放下心来。他想到盛朝,边境不比别的地方,物资不充裕,哪有护肤品之类的东西给他用。据说储备军每天要在烈日下操练十几个小时,呵……希望紫外线把他晒得又黑又丑,毛孔粗大!最好让徐惊雨看他一眼,就失去性趣。敷过了眼膜,封泽又开始上妆——他脸际靠近耳垂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得用遮瑕盖住。盛朝的脸上没有痣,这是两个人唯一的区别。封泽曾想过祛掉脸上的痣,思虑很久后放弃了,他还是想保留一点自身的独特性。“阿泽,”徐惊雨单手扶着门框,探头叫他,“快过来,帮我拉一下裙子拉链。”“来了。”封泽快走两步,回到主卧。因为是要见家长,徐惊雨特意挑了件黑白配色、款式庄重的高领长裙换上,只是拉链不好拉。封泽试着往上拉,拉到一半感受到了明显的阻力:“应该是太久没穿的缘故……”他想说去拿润滑油过来,眸光向上落在某个地方时,整个人的动作突然凝滞了。徐惊雨的后颈有块不规则红痕。非常像是吻痕。封泽记得清楚,昨夜他在她身上是留下了不少印记,但绝对没有亲吮过后颈。封泽凑近细看,用指尖蹭了蹭红痕。徐惊雨立刻意识到他看见了,不禁懊恼太放松警惕,只能怪使唤封泽成习惯了脱口而出。徐惊雨抬手挠了两下后颈,抱怨道:“你不在,我忘记在车里喷洒驱蚊液,被叮了好痒。”蚊子是一种可恶的生物。当今环境污染问题严重,好些物种因此灭绝了,蚊子却轰轰烈烈地进化出了上千亚种,数量翻倍。“是蚊子啊。”封泽顺着说了句。当然是蚊子,不然还能是什么?他在心底暗骂不该有怀疑她的念头,同时手上发力,隐形拉链一路拉到最上头,遮住了所有痕迹。准备出发了,封泽将买的礼品放进后备箱。人情世故对徐惊雨而言是陌生的领域,她在网络上搜索女方第一次见男方家长应该准备的东西。答案五花八门的,越看越拿不定主意。“我妈是不碰烟酒的,”封泽凑过来看,帮忙出主意,“茶具看着挺不错的可以买一套……她不戴任何珠宝首饰,买些实用的营养品好了。”徐惊雨把他说的记在备忘录里。“不用记,”封泽哑然失笑,“我都买好了……我是我妈的儿子理应我来买礼物。”正如聂思柔所说,封泽会打理好一切的。徐惊雨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封如凝现居帝都,宜市和帝都离得极近,开车走超高速公路大约一个小时就能到。封泽放好礼品,钻进驾驶座,启动导航设置目的地,顺带塞给徐惊雨一台游戏机。游戏机是打开的状态,主页有一款小游戏,背景是乱成一团糟的化学实验室。玩法便是将化学试剂归回原位,消除它。封泽:“给你路上解闷。”徐惊雨有整理强迫症,整理东西、消除东西,的确能让她体会到一种身心上的放松。玩了十几分钟游戏后,徐惊雨蓦然开口:“你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啊?”封泽家世不凡,徐惊雨却只是一个在“下城区”出生、现在无父无母的孤女,身份背景悬殊。“不会,我妈也是普通出身,靠自己往上爬的。”封泽牵起她的左手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徐惊雨心想,封泽所说的普通,和大众理解的普通,应当是有非常大差距的。“而且,”封泽补充强调,“你那么优秀。”“是吗?”徐惊雨觉得他故意答非所问。封泽明明清楚她在担忧些什么。警卫军……警卫军……徐惊雨默念封如凝的头衔,她并非出于儿媳妇去拜访未来婆婆的心态导致的紧张。真要论起来,更像是一种老鼠见猫、蛇见鹰、犯人见到警官之类畏缩生惧的心理。封泽语气坚定:“你是最优秀的。”恐怕徐惊雨本人都不清楚她有多么耀眼。世界上绝对没有「徐惊雨配不上封泽」这回事,实际上从来都是他配不上她。可是人皆有私心,明知不配也想去得到。徐惊雨不理他了,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车子呼啸前进,道路两边的树木和草丛在视野里模糊成了一团一团的黑绿色飞快倒退。徐惊雨一时冲动,将手里的游戏机丢了出去。掉东西的一瞬间,人会下意识想把它捞回来,无奈车速太快来不及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坠落。游戏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微妙的快感压住了不安,令徐惊雨通体舒畅长吐一口浊气。等回过神来,游戏机依然拿在手里好好的。徐惊雨强迫性地打通当前关卡,再关掉它。封泽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于是打开车载音响,空灵的女声从耳道钻进心里。徐惊雨抬眉:“居然允许听了?”封泽笑着应:“对。”一首联邦语的歌,歌名直接翻译过来是《鱼与鸟》,后来根据意境改成了《北冥有鱼》。徐惊雨在高中时代,最喜欢听的歌。封泽放歌哄她,实在教人生不起气。徐惊雨反过来攥住了他的手,挠他掌心。封泽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您已抵达目的地。”车子驶入封家庄园。他们到的时候,封如凝正在后花园种花,听到动静,放下铲子边摘手套边走到前厅:“阿泽回来了。”徐惊雨在视频里见过年轻时的封如凝——若干年前的一起抢劫案,劫匪闯进银行挟持了人质,将保险柜洗劫一空还叫嚣让警卫军给他们开路。封如凝从通风管道悄悄潜进内部,单枪匹马击毙了六名劫匪再云淡风轻地走出来,叫下属进去收尸。冷酷的英姿令人难以忘怀。如今封如凝年逾五十,气质由外放转向内敛,一身家居服倒是比新闻中的形象更平易近人。徐惊雨拿出封泽准备的礼品,一句问好没来得及说,封如凝已经大咧咧上手揽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