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记得,当天晚上,楚逐便是拿着这把剑,挑开了她的衣服。当一片片衣物从她身上剥落的那一刻,她面色煞白,如堕冰窟。感觉破开的不是衣服,而是她的那颗真心。那一刻,她甚至想他用这把剑结束了她的贱命。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是在太自甘下贱了,明知道楚逐心尖尖上的人是墨萝嫣,还上赶着送什么贺礼,简直不要脸面,难怪楚逐会那般羞辱她,着实是她自己送上门去的。这辈子,拾九再不会允许自己那般轻贱自己。“不送了。”她说。“嗯,也是。”平黎点头,“你受伤这几个月根本没办法去铸剑,一个未成之物也不好送去给王爷。”“平黎,你帮我把残剑扔进了铸烧炉,熔了吧。”“为什么?”平黎一听就急了,“你傻么,等你伤好了再做呗,呈给王爷时跟他解释一下原因,王爷一定会谅解的。”以王爷现在的性子来看,说不定还会很感动,然后大力嘉奖拾九。平黎越想越觉得这事值得继续做。“配不上。”拾九只是摇头。心念已断,残剑便只是残剑了。“怎么配不上了?你用的是最好的玄铁,我给你找来的是京城最好的铁匠,你还学得那么好,成品不会差的!”拾九却依旧摇头:“我不要了。”平黎并不知道,以前的她若说“配不上”,指的一定是自己的剑配不上王爷,而现在她嘴里的“配不上”,是指楚逐配不上她的满腔真心。“唉,真不懂你!”平黎摇着头走了。平黎走后不过,楚逐又来看她了,他才刚刚下朝,放着前院寿宴之事不处理,先来了拾九这里。拾九诧异,今天这么忙的日子,她以为楚逐至少晚上才会来。但是她也没有多问。楚逐又是简简单单地问了问有无吃过早膳、有无上药等,拾九一一答了。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他们两人之间这奇异的关系,不像从前那样纯粹的主仆,又无从定义其他的身份。楚逐没有待太久,他在前院设了寿宴,朝中的同僚陆陆续续都前来了,他必须前去招待。他起身走向门口,脚步却极为缓慢,最后在一脚跨出门槛前,终是顿住了脚步,回头道:“拾九,今日是我的生辰,你没有什么贺礼送给我吗?”似乎之前的话全是铺垫,来这一趟只为了问这一句。拾九没有惊讶,她想一定是平黎自作主张泄露了此事,然而她已经不准备送了,便恭谨道:“拾九卑贱,没有资格送王爷贺礼。”楚逐静默了一瞬,如炬的眸光仿佛要将拾九盯透:“若我给你这个资格呢。”而拾九只是低下了头:“拾九不配。”楚逐不说话了,拾九也没有抬头,暖阳透过打开的窗户缝流淌进来,两人似在僵持,却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外头甚至有鸟雀在婉转低吟。半晌,楚逐道:“你就在内院休息吧。”提步往外去了。这一日,摄政王府宾客如云,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当朝小皇帝都派人送来了价值连城的贺礼。之所以说是小皇帝,是因为皇帝年纪确实尚小,如今不过三岁而已。大墨朝建朝至今才十六年,皇朝的来历说起来不太光明,是个不能被谈及的话题。建立大墨朝的先帝墨慎之在三年前已经驾崩,只留下一儿一女,女儿墨萝嫣为姜贵妃所生,今年恰十六年华,儿子墨承越则是赵皇后所生,先帝驾崩时还尚在襁褓。不过,因先帝再无别的子嗣,墨承越自然是最正统的继承人,于是便被拥立上了皇位。好在墨慎之早有打算,在位的十多年他肃清朝堂,不但将前朝的势力全部铲平,还培养了一批年轻的臣子,其中楚逐和秦少安是他最器重的少年宠臣。在驾崩前,墨慎之下了三道诏书。第一道诏书是将楚逐立为摄政王,辅佐太子殿下。第二道诏书是将秦少安封为一品大将军,掌管大墨朝一半以上的兵权。第三道诏书,将自己唯一尚在人世的胞弟长德王墨商之从封地叫了回来。因为有妥善的安排,所以墨慎之一朝驾崩,朝堂也未发生混乱,小皇帝风平浪静地即了位。“王爷,长德王称身体有恙,派人送来了贺礼。”去前院的路上,长行向楚逐禀报。楚逐道:“他若前来,那才是怪事。”当年,先帝的三道诏书,明面上是给了他们三人共同辅佐幼帝的权力,实际上,则是在利用他们三人相互制约,以维护幼帝的江山安稳。是以,三人之间的关系尤为微妙。而墨商之自恃自己为小皇帝的亲叔叔,当初建朝时还跟着先帝一路拼杀过来的,因此颇瞧不上他与秦少安。“秦将军倒是来了。”长行又禀道。楚逐“嗯”了一声,他与秦少安年龄相仿,都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少时有过一些交情,面上也维系得更好。前院热闹非凡,满席宾客中却独缺了一个人。楚逐其实并不在意,但依旧问了一句:“长公主还未到来?”项叔忙回道:“长公主先时已到,安排在上座,方才突然说自己带来的猫儿不见了,便带人四处去找。我连忙派人跟着长公主,好像去了后厨。正准备禀报王爷。”“将她请回来,说王府会替她找回猫,请她先来宴席。”楚逐吩咐之后,便前去接待其他人。不一会儿,项叔却匆匆忙忙赶回来,伏在他耳边道:“不好了王爷,长公主去了内院!”今日天气甚好,拾九见楚逐走后,便下床去了院子里。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她现在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背上的伤已经结痂脱落,脚踝也已好了,可以下地行走,只有腹部的伤比较深,还未完全好。内院有山有水,相当雅致,还栽种了好些花草,拾九准备打理打理花花草草,给自己一些事做。就在她修剪枯死枝丫的时候,突然从院子墙头跳下一只猫,伴着“喵呜”一声,猫儿跃到了她的肩头。“站着不许动!”内院门口跨进来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后头跟着一堆想拦却不敢拦的王府仆从。来人正是当朝长公主墨萝嫣。拾九全身都僵住了,前世的经历换了一种方式,再度上演了。在惊惧中,上辈子的事闪回到眼前。上辈子的楚逐生辰,她是作为奴婢在前院伺候夫人小姐们的。当时,她奉命前去给墨萝嫣倒酒,墨萝嫣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据说是很名贵的品种,墨萝嫣对它娇惯极了。拾九其实也挺喜欢这种看起来软乎乎的小东西,因此多瞧了一眼,谁知道就在那时,猫儿突然跳上了她的肩膀。她惊得“啊”了一声,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满庭院的人都被这动静吸引了目光,离得最近的楚逐自然也看到了,但是他没有说话。倒是墨萝嫣先开口了,她厉声道:“不许动!”不是在呵斥猫,是在命令拾九。一边是墨萝嫣的命令,一边是静静看戏的楚逐,拾九只能遵从命令,一动不动地任由猫儿扒在自己的肩头。这猫儿初时只是在玩,但玩着玩着,它便开始抓拾九的头发,爪子也不由自主地伸了出来,这里抓抓那里抓抓。突然,它的爪子朝拾九的脸狠狠挠了一爪。拾九猝不及防,脸上便留下了一道血痕。猫儿的利爪抓人很痛,尤其抓的还是脸上娇嫩的肌肤,她当下浑身一抖,凭借从小到大被训练出来的本能,才让她没有在刚刚受到攻击时扔掉这只猫。可楚逐依旧没有出声制止,拾九只得咬牙承受。她知道这猫是墨萝嫣的心爱之物,而墨萝嫣是楚逐的心爱之人,她在楚逐心里恐怕连一只猫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