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黎笑道:“取了,刚刚我们商量了一下,云夕说给儿子取名为项逢。”“项逢,相逢。”秋云夕含笑,看了一眼平黎和拾九,又看向孩子,“庆祝一切的相逢。”“庆祝一切的相逢。”拾九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心头如波澜起伏。她想起赶来的路上楚逐说的话。“拾九,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上天给我们重来的机会,不是让我们离开彼此,而是……”“让我们吸取上辈子的错误,更加珍惜彼此呢?”也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纵然风雨波涛,也是命定如此。之后的日子里,楚逐出宫更勤快了。不再担心自己的出现会遭到拾九厌弃,楚逐便不再克制自己,只要有空就会来着衣楼。于是,每每下朝之后,着衣楼后院外边的巷子里,就会出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楚逐便趁着夜色,从侧门走进院子里。虽然每次只是去坐坐喝喝茶,有时候拾九忙,他连句话都说不上,不过楚逐却已感到极大的满足。有一次,甚至得了拾九允许,他亲自下厨,给拾九做了一桌菜。拾九还赞道:“厨艺比当年有了很大长进。”还有一次,天色太晚,拾九竟破天荒地让他留下来住,虽然只是住厢房……一切看上去极其平淡的日常,楚逐却甘之如饴。到了年底,叶惜华也顺利生产,生的同样是一个儿子。她与长行给儿子取名为楚桓,希望他以后成为国之栋梁。拾九去看望时,长行和叶惜华正在低头逗弄着孩子。熟悉的场景再次重现,拾九笑了笑,没有去打扰,悄然退了出来。她漫步回到着衣楼。天色渐黯,街边的许多人家一个接一个地点起了灯。她忽然,有些想他了。恰好楚逐下朝,本是往楚府赶,听长行说拾九已经回了着衣楼,便命人送去贺礼,自己又往着衣楼去。到了着衣楼时,夜色已经降临,后院点起了烛火,空中飘起了雪花。是今年的初雪。一切似乎是那么地顺理成章,拾九终于放下所有芥蒂,他的苦苦追寻也终是得到了回应。香闺暖烛,将漫漫寒冬挡在门外。拾九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沦……那夜过后,虽说到底与从前不同了,却又没有本质的不同。因为拾九并未松口举办封后大典,她觉得皇宫不自由,宫外更自由。再说了,若是大家知道皇后开店,岂不是乱了套了。她既这般坚持,楚逐知道强求不得,便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心甘情愿做着衣楼掌柜背后那个“无名无分”的男人。很快便到了第二年的阳春三月。经过这大半年的休养,秋云夕的身子已养将好了,孩子也已半岁多,天气也已暖和起来,回吴水镇的事便提上了议程。楚逐不由得暗暗紧张。哪怕他们已有夫妻之实,但走与留到底还是拾九心念之间的事,他不能也不愿束缚她。若是拾九决定随他们而去,他该如何是好。正在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挽留时,项府又是另一番光景。“我倒是也舍不得你们,只是在京城也待得太久了,老人家们也都想家了。都如今惜华的孩子也出生了,逢儿也半岁多了,也是时候回去了。”秋云夕一手拉着拾九,一手拉着叶惜华,“若是再迟些,拖到了夏天,天气便太热了,左看右看只有现在最适合回去了。”叶惜华万分不舍:“可是,若拾九姐姐成亲,你都不留下来送她出嫁么?”“那得看她了。”秋云夕瞥向拾九,促狭地笑,“若是你考虑近期完婚,我一定留下来喝了喜酒再走。”拾九弯了弯唇,却是摇头:“现在这样挺好的。”“好什么啊,”关于拾九的这个决定,秋云夕一直是不赞同的,“你既然已经决定留在他身边,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母仪天下呢。知道的呢,是你不愿给他名分,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是皇上在民间养外室呢。”“我——”拾九正欲再说什么,突然腹中一阵恶心,连忙背过身去,“呕——”秋云夕和叶惜华双目顿亮,不禁对视一眼。“看来,我得多留一阵子了。”秋云夕含笑道。拾九怀孕了。楚逐高兴得快要疯掉。为了见证拾九孩子的出生,秋云夕自是留了下来。平黎又安排人去吴水镇报喜。成越收到喜讯,终是下定决心,再度踏足京城。为了孩子,拾九终于愿意给楚逐一个“名分”。天定八年,六月初九。这一日,空置了八年之久的卫朝皇后之位,终于有主。当朝天子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大典,昭告天下迎娶平民女子今月为后。世人顿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个今月从哪里来的,到底是有什么秘术,如何攀附上了皇上,又是如何降服了皇上,令皇上力排众议,立一个平民女子为后……皇上登基以来从未充盈后宫……难道就为了等这个女子?一时间,坊间延伸出了好几百个不同版本的传闻,从此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成为一桩百姓津津乐道的皇家秘闻。而参加完封后大典的楚昂,也只能无奈摆手道:“罢了,随他去吧。”如今,旧部已经被楚逐收拾得服服帖帖,朝中都是他扶持起来的新党,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的决定。他没有直接用前朝长公主墨萝嫣之名,已经算是委婉了。“老爷,这么多年您还未看透么?没有拾九,也不会有其他人了。”楚夫人倒是看得开,“拾九是个好孩子,他们经历这么多还能修成正果,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况且拾九已经怀孕,卫氏有后了。”“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卫氏有后,可喜可贺啊!”楚昂连连点头,想到江山可继,顿时心里敞快,再不去纠结前朝往事了。拾九对于外界那些事毫不在意,如今腹中有自己的血脉,身边有爱人楚逐、亲人成越,还有秋云夕这些生死相交的朋友,她只觉自己幸福得过分,哪里还在乎别的。婚后,楚逐依旧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她可以随时出入皇宫,着衣楼也依旧开着。反正世人只知封后的是“今月”,不知今月便是着衣楼的拾九掌柜。有时候忙起来,她依旧宿在着衣楼,让楚逐在皇宫独守空闺。不过,随着肚子渐大,在楚逐的无数次恳求下,她终于暂时放下了着衣楼的事,全心全意等待新生命的降生。时间一瞬而过。十一月初三的晚上,在婴儿的哇哇啼哭声中,拾九终于生下了她与楚逐的女儿。楚逐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声音都在发抖:“拾九,谢谢你……”拾九感受到,脖颈处漫开一阵湿意。她失笑:“生孩子的人是我。”楚逐叹了一声,将她抱紧了些:“我宁愿是我。”次日一早拾九醒来,发现墙上挂了一幅画。画像上,她与楚逐一起抱着一个孩子,亲密无间。她想起来,那是当年她在王府厢房看到的画像,是楚逐亲手画的。“那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楚逐将她和孩子揽入怀中,充满感激地笑,“我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如今,这幅画面竟然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了。“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楚逐道。拾九想了想,道:“就叫卫灵箫吧。”“好!”楚逐笑道,“我们的女儿……灵箫。”他看着拾九逗弄女儿的笑颜,眼底浮起深深的迷恋。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美满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