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时候,她姨母来了。不出她所料,是做妾。除了妾侍的名分,一切按照正妻的待遇。叶如漫看着逍遥侯夫人这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她甚至有些想不起她去年是如何跪在自己脚下声泪俱下的模样了。
现在的逍遥侯夫人还是和去年一样打着包票,信誓旦旦。可是她却没有告诉她,等他将来神智恢复了,或是有了正妻,她当如何处之。她也没有问,或许她心中一直都清楚,他们没有将来。
像枯死的老木般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了,“我想出去走走。”
“好,去玲珑阁逛一逛吧,添些首饰衣裳。”逍遥侯夫人站了起来,一脸良善地摸了摸她的头,“孩子,你仔细想一想,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姨母商量。”
她微乎其微应了声,声音轻得仿佛自己都没有听见,可是她的姨母却听见了,放心地离开了。
街上,午后的阳光正好,她像傀儡般游走在满是陌生人的大街上。突然,她被一个妇人撞了一下,那妇人趁着她踉跄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往她手心塞了一张纸条,在混乱中她看了这妇人一眼,惊诧万分。
是……是香凝,只是如今,她已是寻常村妇的打扮了。叶如漫怔怔看着她,有些没反应过来。香凝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心中清楚,香凝对她姨娘衷心耿耿,不可能会背叛她姨娘,可是他们却都说是香凝卷走了她姨娘的财物跑了,她一直都不相信,总觉得香凝是被害了,如今香凝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在她心中看来就如同一个死人复活般不可思议。
叶如漫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身后的丫环便上前来凶巴巴地斥了香凝几句,香凝看着叶如漫的眼睛,连连赔不是。
叶如漫不由得收紧了手中的纸条,仿佛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去了霓裳阁,没一会儿便看上了一件成衣,进屋子试穿了。丫环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出来,终于按捺不住催促,可是里面却一点声响都没有。丫环心惊,用力推开门后,却见已人去楼空,连忙狂奔回府,逍遥侯府大乱,逍遥侯夫人已是追悔莫及。
***
三年后。
一个年轻富商带着一群仆人出现在了南方一座僻静的村庄里。
这个富商身量清瘦,面容白净,五官俊秀,看起来颇年轻,只是与他年轻的面容不符的是两鬓略有斑白,神情也过于沧桑,年纪看起来像是二十,又像三十,让人有些猜不准。
年轻的富商带着仆人们轻过菜田,很快便引起了在菜田里干农活的妇人们的注意,其中一个正低着头在插秧苗的妇人,抬头看了富商一眼,忽地一怔,迅速低下头来。
待富商一行人走过后,她慌忙丢下手中的农活,光着脚便往家中跑去。
“香妹子,你咋啦?”一起干农活的大姐叫她,她像是听不到似的。等她急冲冲赶回家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是有备而来。
钗荆裙布的叶如漫立在屋前,脸上不施粉黛,如今的她虽然是村妇的装扮,可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将她与那些村妇们区分开来,她素静典雅,与粗鲁的她们全然不同。她的左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虽然衣着朴素,可衣裳干干净净,头上的双丫鬟也梳得整整齐齐的,和一般农村里的小姑娘有些不一样,五官也要漂亮上许多。小女孩仰头看着叶如漫,声音脆脆地问道:“小姨,他们是什么人啊?”
叶如漫只觉得如鲠在喉,她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她的心就像是沉寂了许久的海面,他的突然出现让海面出现了涟漪,可是谁也看不见海底已经掀起的惊涛骇浪。
“娘!”小女孩突然松开叶如漫的手,朝一旁跑去。她的娘刚从田里干完活回来,满脚都是泥,她跑过去才发现她娘连鞋子也没穿。
与此同时,年轻的富商朝叶如漫走了过来,一步一步。
叶如漫如临大敌,整个人一动不动,她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了。
香凝看着眼前的一切,忽地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小女孩,“妞妞,虎子呢?”
“屋里睡觉呢。”妞妞脆声答道。
香凝咬牙,低下身子吩咐道:“你快去喊铁牛叔来。”
“好。”见她娘神色不对,妞妞连忙拨腿就跑。
只见那年轻的富商走到叶如漫跟前两步之距,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她抿唇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土地。他这般看着她,会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她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她脸上没有施任何胭脂水粉,身上只有一套朴素的衣物,可是却像是赤-裸-裸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任由他这般打量审视着。
“漫漫,跟我回去。”朱长寒终于开口,声音不喜不悲。
叶如漫低着头,没有说话,她拼命瞪大了眼睛,不敢眨眼,生怕掉泪。
就在这时,叶如漫身后的木门“吱儿”的一声被推了开来,从木门后跑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约莫两岁多一点,愣愣地看了朱长寒一眼,跑过来抱住了叶如漫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娘”。
朱长寒愣了一瞬,话说,他怎么觉得这个小男孩看起来有点眼熟。
叶如漫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二话不说连忙俯下身子抱起小男孩,抬手将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前,转身就想走。
朱长寒下意识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扳了过来,“漫漫,他是谁?”
朱长寒在看到她的脸时,吃了一惊,她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