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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晟王府后,果然大夫已经在荣雨眠的房门外待命。原本荣雨眠准备在桌边坐下,请大夫搭脉,可马车这一路坐回府,明显感觉到精力不济,正迟疑要不要强撑,初霁已急急扶着他就往床边引。顺势,荣雨眠在床上躺下,确实觉得自己的体力如强弩之末,难以为继,容不得自己逞强。
已然熟悉荣雨眠身体状况的大夫来到床边简单切脉,他的神色有些严峻,但未多言,只是拿出金针为荣雨眠施了几针。
整个过程赵拓明都静静站立一旁,并未离去。大夫收起金针后转身面向对方禀告道:&ldo;晟王殿下,荣公子胎儿还算稳定,待小人开个方子,连服数日应无大碍。只是,荣公子体虚羸弱,气血甚亏,接下来需要好好卧床休养,避免受累颠簸。&rdo;
闻言赵拓明缓缓点头,&ldo;行,你去开方子吧。&rdo;说着他转向初霁,吩咐道,&ldo;初霁,你送送大夫。&rdo;
很快,初霁领命带着大夫往外走。两人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荣雨眠与赵拓明。
赵拓明慢慢走近床边,沉声道:&ldo;想必你也听到大夫方才所言。&rdo;
荣雨眠对答如流:&ldo;他说我应无大碍。&rdo;
赵拓明皱起眉头,以带着些许严厉意味的语调道:&ldo;他说你接下来需要好好卧床休养。&rdo;
荣雨眠懂得珍惜自己身体的道理,做事也从来慎而重之,只是,轻诺必寡信,他无法承诺赵拓明自己能安分卧床,因此,面对对方强势态度,仅仅保守敷衍道:&ldo;放心,我知晓分寸。&rdo;
赵拓明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他在短暂的沉默后一字字凝重道:&ldo;之前你说,一命换一命,你死而无憾,现下我明确告知你,若真有这一日,我只会保大,不会保小,你若珍惜与荣性命,接下来的日子,务必好自为之。&rdo;
面对这番说词,荣雨眠不自觉微微睁大眼睛。他意识到对方正用他们的孩子在恐吓自己,可是,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房门在这时被轻轻敲响。
送走大夫的初霁进屋禀报,说是张进正在门外,他想来感谢荣雨眠救命之恩,并向晟王请罪。
赵拓明不假思索道:&ldo;雨眠已经休息了,让他不要打扰,去书房等本王。&rdo;
之前,荣雨眠吩咐初霁去御影卫搬救兵,为表示情况危急,他让初霁说明了张进应是辞镜一事,赵拓明收到消息赶来刘廷住处,自然已经清楚张进身份,眼下,辞镜可以说是赵拓明对付自己那太子二哥最适合的棋子,荣雨眠不由好奇对方准备如何利用此事。
&ldo;你打算怎么安排张进?&rdo;荣雨眠问道。
赵拓明并不作答,而是皱眉提醒道:&ldo;你忘了刚才大夫怎么说?&rdo;
&ldo;大夫让我卧床休养,避免颠簸受累,并未说不能说话。&rdo;
&ldo;你好好休养,少管闲事。&rdo;
荣雨眠忍气问道:&ldo;这是闲事吗?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之人的事,对我来说是闲事吗?&rdo;
面对荣雨眠的争辩,赵拓明微微怔了怔,之后,绷紧的神色不自觉轻缓下来。&ldo;是我说错话了。&rdo;他轻声回答。
荣雨眠心想:算你狠,居然会认错,吓了我一大跳。
床边,赵拓明回到荣雨眠之前的提问,认真答道:&ldo;玩人丧德,张进何去何从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没有什么可以特地安排的。&rdo;
荣雨眠以为自己会意外赵拓明的这一打算,毕竟,谋大业者应该更有手段,更有谋划,可实际,他却觉得这个答案再自然不过,就好像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赵拓明就该是这么正直的一个君子。
通常说来,正直的君子未必是最适合当君王的人,不过,比起不惜杀人来巩固自己势力的太子,荣雨眠相信,赵拓明更应该成为这片江山未来的君主。
自赵拓明透漏心声后,荣雨眠一直不敢细想:原本赵拓明无意争夺江山,若不是荣雨眠泄露赵拓明藏拙的举动,或许赵拓明能真正当一个快活自得的浪子,没有大抱负,却有大自在,真正得一世逍遥。然而如今,正如赵拓明自己所言,他已骑虎难下,纵无害人心,也必须有防人意。事已至此,荣雨眠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为天下谋一个更好的君王,为赵拓明谋一个更光明的前景。
他只能这么做,而不能反复怀疑自己是否已经铸成大错。
&ldo;明明小小年纪,为何总看来心思如此重?&rdo;赵拓明忽然道,打断荣雨眠的沉思。
在荣雨眠的记忆中,他已经三十二岁,只是,如今见多了自己年轻的样貌,不知不觉心理跟着变得年轻起来,与此同时,或许原本他也并不成熟,说是活在民族危急存亡的关头,但自幼有爱护他的人,有敬畏他的人,唯独没有伤害他的人,这让他在某种意义上保留了一份原始的单纯,有时,他当真觉得自己不如出身皇家,异常早熟的赵拓明懂事。因此,眼下他听分明城府比他更深,心机比他更重的人毫无自知之明地第二次如此说他,忍不住想为自己抱不平。然而‐‐
他什么都还来不及说,赵拓明伸手抚摸向他眉间。
如同最温柔的抚慰,赵拓明轻轻揉开荣雨眠原本微蹙的眉头。
&ldo;心静自然体泰。&rdo;赵拓明道,&ldo;别总那么多心思,暂且好好休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