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未进过监狱,此乃第一遭,往昔不时听说许许多多令人发指的传闻,丝毫没有料到自己竟会有亲身验证其真伪的这一天。不知它会否比那个自新宇宙历n年文月第三个水曜日之后就反复纠缠着我的噩梦更为恐怖呢?想到这里,纵然身处酷寒,而且衣衫单薄,我的额头和背脊上还是忍不住冒出大量的晶莹汗珠。
通往男性囚犯仓房区的过道很长很暗,墙上只有两盏微弱的小壁灯而已。
步行在这段阴森而漫长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出即将判决前敏儿来到红莲拘留所里探视自己时那赤红并且翻滚着泪水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临走时,她那因号啕过度而略现嘶哑失去往日甜美的嗓音至今一直盘旋于我的耳边:&ldo;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想办法使你不用坐牢。&rdo;
小高这号人物摆明了要冤枉我,不少律师无论报酬多高都不敢受理辩护,就凭你一个夜总会里小有几分姿色的歌姬,凭什么让我沉冤得雪呢?
估计她能想出的法子大概也就只有一个,不过老实说,我觉得未必真能收到什么效果。当时我很想叫住她,问清楚是否正如自己所猜的一样,若答案为肯定的话便加以劝阻。但是,她的眼神显示出内心的坚决和倔犟,只怕简单的三言两语根本就无法使之动摇分毫。而且在拘留所的会客室内交谈并非十分便利,不少话都是难以说得过于清楚明白的,所以,唯有作罢。
我很希望自己的揣测有误,真的很希望。但不幸的是,由现在正位于约丹赫姆的我可见:她所想出的法子显然没有取得丝毫的效果。而在不久的将来,我获悉那天她离开红莲拘留所之后所做的,也果真不出自己的所料。
到达男囚仓房区,透过锈迹斑驳的铁栏可以看到一间间昏暗阴沉的牢室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一个个肮脏狰狞的面孔。约丹赫姆中所关押的是这个国度里最严重的罪犯。
胡不与国在两年前就已经废除了死刑,否则小高大概不会把我扔进这个世界里可怕度位列前茅的监狱。
天字二号仓的大门被打开,某名狱卒的机械腿将一个编号为43420024420的新到囚徒一脚踹了进去,&ldo;哐&rdo;的一声,门再度关闭。
阴森的仓房内漫溢着难闻的气息。一双双大大小小绽放着异样神色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目光宛若根根觺觺的利箭径直射向我孱弱的身躯。
最里面一个高高在上的粗壮的黑影伸出左手食指朝厕所方向戳了戳,那边的犯人们便开始向两旁蠕动。没过多久,厕所门前便腾出了一小块空地,刚好足够摆置一张草席。
我将席被放下,看见那黑影朝这个方向平伸出左手,掌背朝下,四指笔直并拢往上抬了抬。我惘然地望了望自己的左右,身旁一个面黄肌瘦的家伙低声道:&ldo;老大唤你,还不赶快过去!&rdo;
不少犯人又开始移动自己的位置,在我和那黑影之间现出一条狭小的道路。这种场面自己素未遇过,心里不禁有些发毛,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迈开微颤的步伐。
走近方知其之所以高高在上的原因‐‐屁股下是由十数名囚犯趴叠而成的宝座。他长得魁梧粗野,满头蓬乱的墨绿色长发,阴沉凶恶的面孔上密布着一道道狰狞的刀疤。刀疤并非仅仅位于脸部,在脖子、胸膛、手臂……几乎裸露于衣服外的部分都能看见,估计远远不止这些。
他的右手搂着一名正用娇嫩舌头舔着其颈项的清秀少年。而他的左边也有一位少年,相貌没有看清。
宝座前站着一容颜显得奸诈恶毒者,他瞟了我囚衣上的号码一眼,以命令式的口气道:&ldo;43420024420,你初来乍到,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磕见我们天字二号仓的老大&lso;恐龙&rso;。&rdo;
此间昏暗得宛若淤血的阴冷牢房里所有囚徒的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这个方向,等待着观望眼前编号为43420024420的新囚犯跪倒在他们的脚下。
我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色斯灵尼尔里的那一幕:
喘息、呻吟和凄厉的惨叫盘旋、震颤于大厅里的每一个角落。敏儿一丝不挂地被几名身穿黑皮衣黑皮裤黑皮靴、体格魁梧的大汉恶狠狠地按倒于舞台上,麦克风滚落在她双唇的不远处,她眼里充盈着泪水,身体拼命挣扎,却丝毫无法摆脱小高的强暴。
其他所有在场的人类都仅仅是充当观众而已,脸上挂着麻木的表情,不知究竟是早已司空见惯,抑或迫于生活而故作姿态。他们呆立或者安坐,没有一个发出任何言语,更没有谁会不自量力地上前阻止。他们屏着气,那些空洞的眼睛里也未曾流露出丝毫不安的情绪。
&ldo;跪下!&rdo;一个凶狠的嗓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来自位于老大恐龙宝座前的那名容颜显得奸诈恶毒者。
我看了看周遭,想起那天眼睁睁地看着小高带着那若干名帮凶往色斯灵尼尔外步去时,于自己身旁经过并且侧过脸来望了我一眼,目光中似乎浮过一丝不屑的情景。
&ldo;还不快跪下给我们老大磕头?&rdo;看眼前这名新囚犯仍然发呆似的直立着,那家伙厉声道。我回过神来,看见恐龙那横七竖八地爬满了狰狞刀疤的面孔愈发地阴沉,周遭的不少囚徒已开始蠢蠢欲动,等待老大的一声令下便立马将这个初来乍到、不识好歹者好好地教训一顿。
磕头?跪下磕几个响头,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已经被命运的执刑者狠狠地往猩红心脏的最深处烙下了焦黑色漫溢着腐朽气味的懦夫印记。作为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在众目睽睽下被别人大摇大摆地强奸却丝毫不敢言语半句更别说追究的我,哪里还能有什么尊严和羞耻心可言,简直卑微低劣得与一只滚粪便的屎壳郎无异。磕头,在其他新囚犯眼里或许是一种必须忍耐的侮辱,但对于我这个最最下贱的懦夫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