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祺漫不经心,他的眼里幽深的情绪像河滩的蔓草,缠灭了魏越八卦的念想。他不疾不徐地将整件事的原委说了一遍。“早说啊,让你粉丝发现我深夜急诊室我把你一个人晾着,我就凉透了。”“魏哥,跟你商量件事呗?”他将尾音拖长,听起来没安好心。“干嘛。”魏越毛骨悚然。他从来没被尊称过。时祺却沉默了片刻。他说话时阖着眼,余光却不在看自己,魏越想知晓他在看什么那么入神,顺着时祺的视线往前找。尽头是一片光滑的瓷砖,白灯如浮光,折射出一小片倒影。鲜妍的,灵动的,婀娜多姿的。倒影而已。-倒影的主人没有闲着。她用时祺的手机联系了陆斯怡,还等急诊室的医生来了一趟,跟她说明病情。“虽然是安眠药,但好在份量不重,人体能够代谢。”医生大概将两人当作闹别扭的小情侣,甚至在她服下分量不重的安眠药后,男人还扬长而去,现在用痛惜的眼神看她。温禧哑然失笑,用眼神看了门后一眼。她的听觉很敏锐,只言片语都碎落在她耳畔,甚至听见那位经纪人先生用拔高的声量说:“不行,我不去,要去你去”之类的话。大概是因为她的缘故。时祺送她去医院已是顾念旧情,没道理在这里彻夜作陪。于是等时祺回来,就看见这样的温禧。她的小脸因在暗处有些朦胧,鼻尖带些初醒的红晕,宽大的西服看着天真又脆弱,像珍贵的琉璃珠。“没关系的,”温禧冲着自己摆摆手:“你们先走吧,朋友一会就来接我,我在这里一个人可以的。”说这话时,她又轻又快地皱了皱眉,动作在须臾之间。这是她说谎的标志之一。“温禧。”于是临走之前,他又正色叫她的名字。温禧听见,懵懵地答应了一声。“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她看见时祺高大的身影在阴影里,和昔年幻影重合,还是那个惹她心动的漂亮少年,那双漆黑的眼里却深邃难测,漾动着小小漩涡。“所以不要逞强。”只肯在梦里说你很害怕,让我别走。热情明亮的灯盏下,光洁的白瓷盘上盛着鲜虾三明治,面皮酥黄,色泽诱人发馋。食物饱满的鲜香在味蕾里,温禧的神经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知道你晚饭没吃,先将就垫垫肚子。”陆斯怡将天然气灶拧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笑着,是标准的狐系美人。从传媒系毕业后,她就开了间工作室,专门做订制系列的婚纱摄影,偶尔在公众平台上分享成片,成了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摄影博主。陆斯怡的家是市中心的loft,寸土寸金的地段,面积不大,因她爱酒,做了袖珍酒柜和调酒台。很适合邀请朋友来聚餐小酌。“来点气泡酒,我最近淘的,度数不高。”她端着高脚杯,顺势坐在温禧身边。“这酒可不能白喝,”陆斯怡神色促狭:“坦白局,跟我说说前男友英雄救美,是怎么回事?”当初她追时祺轰轰烈烈时,陆斯怡正好在巴黎交换,偶尔接到的越洋电话全是小姐妹一厢情愿地畅想。甚至托她问了国外的施坦威,想一掷千金,从法兰克福空运过来给他。虽然她这次又来晚了,只顾着关心温禧的伤势如何,反而和八卦故事的男主角擦肩而过,真遗憾。“就是刚好遇到而已。”温禧吃饭还保留着斯文的习惯,食时不言,小口地咬三明治,因为说话,食物裹在桃腮里,还未咽下去。就被陆斯怡用话撬开。“我去观澜庭调律”听温禧将事情娓娓道来,陆斯怡的眼神恨不得将那人大卸八块,轻蔑地哼了一声。“董家?名不见经传的宵小。”“陆陆消消气,”温禧给陆小姐顺了顺毛:“不值得为他动怒。”“说起观澜庭,你当初的那套房子出售了。”陆斯怡饮了杯子里的一大口酒,遗憾地说:“我一直盯着,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买下,当作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可还是没抢个先。”“好啦,你的心意我领了。”温禧撒娇道。“我们陆陆对我最好了。”而后感叹“可惜了你给我的高跟鞋,在路上跑丢了”温禧对着她眨眨眼,抱歉地说。“高跟鞋有什么关系,”陆斯怡大大咧咧地搂过她的肩:“只要我们的小喜没事就好。”“明天我就陪你去报警,一定要让那个人渣得到应有的惩罚。”-“说认真的,你现在对时祺有什么感觉?”两人喝到微醺,视野内是南江的新城中心,高楼广厦流光溢彩,在温禧的眼中折射出绚烂的光影。很多年前,她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了。“现在人家发达了,还有没有想法?”陆斯怡睨着眼,手里攥着的面巾纸好像百元大钞,下一秒就入戏,要洒得纷纷扬扬。“我给你五千万,你回到我身边。”“就算他在我面前直接撒把钱,我也会全部捡起来。”温禧忙着吃东西,含糊不清地回答陆斯怡的话:“干嘛跟钱过不去。”“我们小喜真的能屈能伸。”她真的很佩服温禧,一夕之间从云端坠落谷底,却依然洒脱漂亮。破产名媛她见过很多,有沦陷风月场,也有转身傍上大款的,两者区别不过是男人的数量。温禧靠着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甚至最困窘的时候也没跟她张口借钱。温家长辈清算了国内的资产,然后去国外避难。唯独她因为身世留下来。但那又是另一桩难解的往事。陆斯怡正想再说几句,手机倒是响了起来。是工作铃声。“是个麻烦的客户,”陆斯怡扫了一眼屏幕,面色不虞:“我从没有见过这样拍婚纱照的,男的全程没露过面,打着越洋电话指手画脚,根本不顾女方的感受。”陆斯怡用专业的术语跟对方解释,温禧听清她言语里压抑着怒意,不觉莞尔。“甲方都是爸爸,但我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爹。”陆斯怡伸了个懒腰,忿忿道:“我现在过去一趟。”“你还说我呢,自己不是一样为金钱折腰。”温禧抓住机会,也笑着打趣她,看她在客厅卧室来来回回地折腾,准备出门。“得了,我倒是自己打脸了,”陆斯怡将贝白耳坠扣好,给温禧抛了个媚眼:“洗漱用品用,随便挑一张床睡,等我回来啊宝贝。”-温禧在陆斯怡家住了两日,吃饱睡足,算是给自己放了个长假。直到她将时祺的西装送洗,习惯性地检查口袋里有无杂物,后知后觉地发现口袋里放着两张票。暗红色的套壳,用烫金的花纹做了装饰,写明了时间和地点。十月十日,后天,晚上八点,曦台音乐厅。那时西装被他的经纪人又还回来,本已经用袋子收好,交给他。“时先生说希望您能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他。”他面色古怪,两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脚步如飞地离开。好怪。温禧虽然疑惑他为什么去而复返,却也默认将清洗西装当作自己的分内之事。毕竟是因为她才弄脏的。找到票以后,她顺手给陆斯怡发了短信。她在票面上翻来覆去地找金额,却没有看见。“还回去干嘛,”陆斯怡在工作室那头撺掇她:“正好省了门票钱,我俩一起美美地去听独奏会。”拿人手软,温禧决意打电话跟时祺说清情况。为方便联系她归还西装,她在医院里收下助理的名片,手上恰好有联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