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默契没有去问彼此,但都心知肚明那个可能的答案。她受惊后对万物警觉,和邮递员面面相觑,迟迟不敢签收,邮递员挠挠头,疑惑地问:“温禧小姐,这个包裹不是你给自己寄的吗?“之后她报案无果,又起诉。立案之前按惯例是调解,董富明拒绝出席,只派了律师。双方商量调解,但温禧却不愿意,她在乎的不是能从董富明那里获得多少赔偿,只是想讨个公道。电视新闻连续多天聚焦食品安全的重点新闻,食物中毒案的新进展被滚动播放,很快又由省里牵头出了调查组,彻底调查这些甜蜜的毒药。两个月之后一锤定音,董家资不抵债,短视频博主的视频里,拍到将那台客厅里的施坦威搬出来的那一幕。当初温禧经手的那台崭新的钢琴,连缘角都有了磕碰的画面。她凝神看,仿佛能听见器具的悲鸣。“别心疼,小喜,”陆斯怡一时喜极,又豪情万丈:“如果你喜欢的话,到时候等到法拍的时候,我帮你买下来。”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不能算是事。“是是是,就数我们鹿鹿最有钱。”陆家做通讯起家,后来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电子企业。,最近陆斯怡与沈昀到处飞,温禧有时候都找不到她的影子。“我什么时候可以喝上你的喜酒了,鹿鹿。”温禧对她做出星星眼,状似期待。陆斯怡笑得一脸娇羞,温禧故意在空气中大力嗅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嗅到恋爱的酸臭味。“你怎么样?还在给你的大钢琴家打工?”陆斯怡转身,赖在温禧的身上,好像小树袋熊,转而问起她的近况。“你说最近时祺一直在你身边。”“不过这样也好,我一直感觉你住的那个地方不够安全,他如果在的话,至少可以让我少担心你一些。”陆斯怡托腮。是,他一直在她身边,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起时祺,温禧就感觉束手无策。当天晚上她便做梦,梦见自己置身在神秘的欧洲古堡,长而深的走廊上,烛火摇曳,玻璃柜里各色钢琴琳琅满目,让她走马观花都不知从何开始。好像名不虚传的钢琴博物馆。温禧还没来得及陶醉,耳后机械的电子音就开始说话。“玩家还有五秒钟为npc挑选出满意的钢琴。”五、四、三、二、一。秒表无情地倒计时。她眼睁睁地看着时间变成指间攥不住的扬沙,一星半点地流逝。“请玩家接受失败的惩罚。”宣判。身边不知何时出现身着燕尾服的时祺,端方优雅,眼神促狭。温禧忽然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一寸一寸靠近。救命。怎么会梦到这样的惩罚。持续数日,他一大早就来到温禧的店里,守株待兔,丝毫不关注会不会遇到路人的侧目。那束香槟玫瑰她找了个玻璃瓶盛好,他每周又换新的花束来拜访温禧,不知道地,还以为她何时招聘了一位调律工作室的门面。隔壁店铺的老板娘已经多次打听时祺的名字,温禧不厌其烦。时祺俯下身来看每台钢琴,温禧趁他不注意,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又飞快地打字:“是啊,我每天都是一大早就来,今天连早饭都没吃。”她的手机没装防窥膜,寥寥几语就被时祺一个眼神扫尽。“小满,跟我一起去吃个早饭吧。”温禧才反应过来亡羊补牢,用手去遮掩手机的屏幕。“免得某些人抱怨被资本家奴役,连早饭都吃不上。”时祺意有所指。她玉润般的耳尖就变得通红,慌忙转身避开目光,去辟另一个话题。“我知道旁边有家早餐店,味道还不错。”“行啊,那我们一起去。”天朗气清,风铃摇曳,目送他们并肩而行。温禧从时祺身上看不见太多贵公子的习气。她年少时也见过真正令人瞠目结舌的金汤匙作派,将米其林主厨从巴黎坐专机到中国,就为了准备家宴中的一道菜。这是一家很小的铺面,木桌木椅,适合匆匆上班买食果腹的白领。温禧有时懒得做早餐,就也会来这里买上一份。时祺就自然地停在蒸笼前。“老板,来一屉素包,再来两个鸡蛋,一碗豆浆。”“好嘞。“温禧将温热的包子攥在手心,轻咬一口,还来不及咽,却先被叫住。“温禧。”一个雄浑的男音在身后叫他。她闻声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仔细在回忆中搜寻了很久,才顺利捕捉到相关的蛛丝马迹。时祺也跟着她一起回头。“刚刚在后面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感觉很像你们,诶,没想到真的是你。”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穿了件格子衬衫。吴荻。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发际线增高。“没想到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啊。”看见俊男靓女,吴荻直球地感叹了一声:“怎么样,是不是要好好感谢我这个媒人。”温禧的目光与他短兵相接,又突然瞥开。他们当初分手分得惨烈却迅速,有些身边人甚至都没探听到消息,时祺就迅速去了国外,杳无音讯。“没有,其实我们……”她那句解释的话又吞了进去。察觉到他们周遭微妙的氛围,又看见双方都不愿意去讲说来话长的故事,吴荻停顿了一下,没有追问。寒暄两句以后,他们就自然而然地说起生活的近况。“你呢,现在还在继续创作吗?”“年纪大了,哪还有什么戏剧梦,再做梦也是得吃饭的。”想起自己的梦想,吴荻像是有遗憾,又有叹惋,那些梦想在校园时熊熊燃烧,还剩下些零碎的火星。底下那一堆无用的柴禾,被时间的冷水泡了,现在复燃无望。开始的那两年,他也发誓要在戏剧界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却屡屡碰壁。无论往何处投稿,都是石沉大海。现在他已结婚,家庭稳定,通过不懈努力备考考上了南江职业技术学院的一名行政老师,编制稳定,基本温饱没有问题。也没有再奢求更多的想法了。“但你很有天赋,不要让自己被埋没了啊。”聚餐时他曾说过自己的梦想,而温禧也的确觉得他很有创作的灵气。温禧真诚地鼓励他。好像离开校园,生活的重担就在瞬间压在身上。成家以后,能将自己的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条,基本上已是一个普通人最大的诉求。“别提了,”时隔经年,他再提起自己的梦想,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反而羞于承认:“什么呀,就是当初说胡话玩的。那部微电影最终没有成功作为期末作业上交,但好在温禧和时祺找到其他的办法补上学分,他们与吴荻的交集也不了了之。但时祺沉吟片刻,却又想到助人的办法:“我知道一个戏剧扶持项目,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将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你。”“哪好意思再麻烦你们。”吴荻摇摇手,眼里透出希望的光亮,却婉拒了这个提议。“有需要的时候可以联系我。“但时祺还是将自己的名片留给他。“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就麻烦你们帮忙,当初若不是我将视频遗失了,那部微电影就能火起来,说不定你们也是红遍大江南北的明星了。”吴荻苦笑。想起往事,他略显浑浊的眼透出一点希望的亮色。当时,他将拍摄的摄像机放在教师休息室,就一眨眼的功夫,那张最关键的内存卡却不翼而飞了。也许功亏一篑就是上苍的意旨。当初从内存卡丢失开始,他的好运气就好像用尽了,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在走下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