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叫小爷来。&rdo;大太太跟她的阿妈咕噜,&ldo;请先生给他放个假。&rdo;
一会儿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笑着进来了。
&ldo;这是大哥哥,&rdo;她说,&ldo;不认识了吧?&rdo;
寒暄已毕,她喃喃问他:&ldo;你爹在书房里?&rdo;
&ldo;不知道。&rdo;
他们让琵琶想起了新房子,也不知是什么原故。是在人前讲悄悄话的那种神秘的态度,不管是母子还是姨太太和佣人,都是面无表情咕噜几句,由嘴角流出几句话,像帮会的兄弟和当家的商议什么。
一个老妈子带何干和孩子们到大爷的书房。大爷矮胖结实,留了两撇椒盐色小胡,戴无边眼镜,锦缎瓜皮帽。有点雌鸡喉咙,轻声叽叽喳喳、絮絮叨叨的问道:
&ldo;他们怎么样?路上好?念书了?房子还可以吧?缺什么?少什么跟大妈要去。&rdo;
问完了又把他们推给他太太张罗。
告辞回家是坐汽车送回去的。
&ldo;去过小公馆了?&rdo;汽车夫问道。
&ldo;没去过。&rdo;何干笑道。
&ldo;我带你们去,不远。&rdo;
小公馆并不是熠熠烁烁的新玩具屋,只有几间房。特为端出规矩人家的样貌。母子二人之外只有两三个老妈子,三层楼却能分布均匀。二手家具倒是有居家过日子的味道,也不排拒亲戚上门,表示小公馆并不是见不得天日。年青的姨太太约摸三十岁,模样沉稳踏实,满脸的雀班,只薄施脂粉,头发挽个髻,溜海稀稀疏疏的。黑色轧别丁袄袴倒是像老板娘。
&ldo;刚才是她么?&rdo;琵琶低声问道,扯了扯何干的袄子。
何干忙笑着解释道:。大太太拿姨奶奶跟孩子的照片给我们看,我都吓死了。&rdo;
吉祥窘笑道:&ldo;是老爷教送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故。&rdo;
&ldo;大爷是高兴,老来得子,谁不欢喜?&rdo;
&ldo;将来太太知道,准定生气。&rdo;吉祥笑道。
&ldo;有了小少爷就两样了。&rdo;
&ldo;我们太太可不是。&rdo;
&ldo;她多欢喜,说孩子真是个胖小子。&rdo;
&ldo;知道了就不欢喜了。何大妈,你口风紧我才跟你说这话。老爷答应我不跟太太住,我才肯的。&rdo;
&ldo;放心吧,姨奶奶,你有福气。&rdo;
&ldo;什么福气!有福气还做丫头?&rdo;
&ldo;姨奶奶客气,打小就懂规矩。&rdo;
琵琶和陵跟四岁大的可爱男孩子玩,他叫驹,跟他哥哥骏一样都是马字辈的。吉祥让他们留下吃饭,又叫了黄包车送他们回家。
九
隔天何干带他们上杨家,他们母亲的娘家。他们的国柱舅舅是他们母亲的弟弟。谨池大爷的大小公馆都井然有序,杨家却吵吵闹闹。绝对是最好玩的地方。琵琶和陵像失散多年的孩子终于归乡了,在外吃了许多苦头,需要好好弥补。秦干虽然杨家长杨家短,真来了还是百闻不如一见。拦门躺着几只褐色大狗,像破旧的门垫,耳朵披在地上。杨家没有人喜欢狗,也不知狗是怎么来的,整个地上都是狗腥气。也不是看门狗,陌生人来了也一点不反应。
&ldo;嗳呀!看这只狗!&rdo;一个表姐喊了起来,踩了地上一摊尿,拿狗当抹布,将鞋在狗背上擦来擦去。&ldo;张福!看这一摊尿。&rdo;
老佣人拖着脚拿着扫帚来了,嘴里嘟嘟囔囔的,又去拿拖把。杨家的佣人都是服侍过上一代的老人。国柱只弄了几个新人进来,一个汽车夫,一个发动汽车的小车夫,一个保镖,大家管他叫胖子,前一向是巡捕,现在仍是巡捕的打扮,黑色软昵帽低低压着眉毛,黑长袍底下藏着枪,鼓蓬蓬的。国柱到哪里都带着胖子,还觉得是绑匪眼中的肥羊,其实家产都败光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现在他多半待在家里,同太太在烟榻上对卧,就像榆溪和老七。国柱太太抽完大烟坐起来,将琵琶和陵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