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六石大难不死,他在雨势还没大到无可挽回之前及时做出了判断,用浸了油的麻绳将自己绑在了桅杆顶部,整个人在雨水和狂风的轮番打击下直接昏了过去,但是好歹没有性命之忧。这也多亏了死兆星号的主桅每一段都是由天衡山上反复挑选出的经年却砂木制成,最底部足足有三四个海龙的腰那么粗,所有拼接的部位都用钢圈反复加固捶打,才能在这样的风暴中幸存,换成细一点的,或是材质差一点,拼接处不是那么牢固的桅杆,早就在那样的风暴下断成两截,顶部的人估计也只能去海里喂鱼了。
尽管死兆星号上只有一个徐六石昏迷,以及一大群水手跌倒时擦破了皮而已——那些甚至都不能算得上伤,但是士气依旧遭到了无可避免的打击。水手们都不是第一次航行的雏鸟,以他们丰富的经验不可能不明白,这般剧烈的风暴并不是自然的产物——若是稻妻内海会出现这么反常的风暴,那稻妻人根本不可能在鸣神岛之外的岛屿上进行过多的开发。
许多水手这才意识到,自己此行所违逆的,是一位神的意志。神的力量,其实他们早就体会过了。别的不说,就是孤云阁那高耸入云的岩枪,据说还只是当年帝君投下的冰山一角,即使如此,其面积也堪比整个璃月港,甚至更大。对于稻妻的雷神,他们听说过无想刃狭间的故事,但一来没有亲眼见过那等神迹,二来,谁也没想到这位神明会悍然出手。
虽然大家依旧相信北斗大姐头,面上自然也不会露出悲观的情绪,只是时不时于无人处的叹息,终归是暴露出他们对未来,对此次航程的恐惧。
只有高岭躺在甲板上晒着太阳,若有所思。
“或许,这雷暴针对的根本不是死兆星号,而是我?”
高岭忍不住这样想到。毕竟就连日后稻妻内战,影都没有一丝一毫出手的样子,虽说高岭记得是九条孝行谎报了军情,但将军似乎否认过,况且,一个以影武者的身份从战阵中生生杀出来的神,就算宅在天守阁里,也是能闻到战阵的气息的……吧?
不会真有神能宅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度吧?不会吧,不会吧?
“嘿!高岭!”泷带着万叶做到高岭身边,他手上提着一只满脸委屈的黑猫,正是寝子。
高岭赶忙把寝子接到怀里,在她的脖颈处揉了又揉。泷见状有些尴尬,只好科普道:“根据须弥教令院的研究,拎着猫这种动物的脖颈处它们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还会让它们想起小时候被母亲叼着的感觉。”
“寝子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而且她可是会说话的。来,寝子,笑一个。”
寝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道:“哈唔……奴家把这个人类的手划伤了。”
“啊这……”这下轮到高岭尴尬了。
“好了,闲聊先到此为止吧。”见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尴尬的气氛越来越浓,万叶也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俩,“我和泷都认为,这场雷暴是将军大人故意降下的,高岭兄弟觉得呢?”
“这个自不用说,我们都是稻妻人,这些水手还需要靠航海经验来判断,但是在我的记忆里,稻妻内海就没出现过这样的雷暴。若是我们身处的不是死兆星号,而是幕府军的安宅船,恐怕一船人早就没了。”
万叶双手环抱在胸前,靠着船边坐下,看起来十分疲惫,泷接过话说:“其实,这样大的雷暴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五百年前,幕府军发水师围剿清籁岛的海寇赤穗百目鬼,身为雷神的军队,却在雷暴中全军覆没了。这本是一件悬案,我们看过高岭兄写的委托报告后,才知道,原来罪魁祸首是曾经被雷神斩杀的雷鸟,她的遗恨挣脱了封印,不光杀死了负责看守封印的巫女,还导致了清籁岛数百年挥之不去的雷暴,好在这些都被高岭兄解决了,还真是厉害啊……”
“所以呢?”高岭听见清籁岛之事时,眉头明显地跳了跳,那所谓的委托报告自然是他篡改修饰后的产物,不过只是将浅濑摘出来而已,大致的因果是没有问题的,但他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
泷与万叶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一人说一句话,这次轮到了万叶,他说:“连将军手下败将的雷鸟的遗恨都能拥有覆灭整支幕府舰队的力量,我们不认为将军的力量会比那时更弱。所以这一次的雷暴虽然凶险,但死兆星号连同水手们却几乎毫发无损,很明显将军是留了手的。”
“还有还有,”泷掏出一张画在帛上的海图,与高岭临时发挥的不同,这张海图十分精细,而且不光画了鸣神岛的海岸线,还将踏鞴砂、八酝岛一并画了进去。泷将这张海图铺在盘起的腿上,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两个圈,“天领奉行在两年前从枫丹进口了三门炮,被称作神居岛崩炮,其中两门被布置在这里和这里。这种炮开火条件苛刻,不是由火药为弹丸提供动能,而是由雷元素神之眼的持有者为其充能,并发出纯粹由雷元素组成的炮弹,射程极远,威力极大,一发就可以击沉一艘安宅船。它们本是用来守卫踏鞴砂的,但是调转炮口的话,我们原本的航行路线是在这两门炮的射界之内的,尤其是南边这个炮台,完全可以封锁踏鞴砂和清籁岛之间的狭窄的海峡,死兆星号从这里走被击毁的概率非常大。”
“这是我们一度最为担心的问题,”万叶淡淡地说道:“虽然神里家主说他有把握在今早和九条孝行的会晤中解决问题,但是我们宁愿料敌从宽,更何况,九条家不一定来得及通知九条阵屋的,也或者有可能故意拖延时间,那么死兆星号就很危险了。”
“所以,你们认为,将军是故意引起雷暴,使得神居岛崩炮无法捕捉目标,更是使我们一下子驶出了神居岛崩炮的射程范围,彻底脱离了危险。”
“恐怕是的,用雷暴这种方式,表面上是对外来者的警告,也不至于一下子打了两奉行的脸,而且还能达到目的——不然的话,雷暴完全可以让死兆星号去往西北方向,或是直接搁浅到九条阵屋旁边。”
“你们一说,还确实是这样,”高岭有些迷惑,“只是……你们……”
泷一下子握住了高岭的手,激动地说道:“之前我们认为将军大人会偏向眼狩令和锁国令,但就这次来看,可能事实并非如此,不然将军也不会帮助死兆星号。我们以为,将军大人应该在等一个重量级的反对声音,所以我们打算一结束这趟航行,回到鸣神岛后,就请求社奉行上书反对眼狩令和锁国令!”
泷的手握得很紧,高岭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全身的颤抖,激动,连手心里都流满了汗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泷,他是知道将军没过多久就会执行眼狩令和锁国令的,但被泷和万叶这么一分析,也不禁生出了侥幸的心思:在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之下,说不定,影真的犹豫了,真的改变了呢?会不会真的有希望在内战爆发之前结束这一切呢?
他很快便摇了摇头,影也许会犹豫,但将军不会,作为对抗磨损而生的产物,即使影改变了,将军也会把她纠正回来,除非影下定决心——而高岭并不觉得自己能引起这样的蝴蝶效应。
泷看着高岭摇头,如坠冰窖,万叶却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高岭随即说道:“我不支持让社奉行直接公开上书反对这两件事。泷,你别急,听我说完。社奉行,我相信神里兄妹一定是不支持眼狩令和锁国令的,但是神里家是一个大家族,他们需要考虑整个社奉行的存亡,所以即使有心,也不会做出公开反对这种事,不然,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社奉行。”
泷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如何不知道,但是……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终究,还是不能像自己自夸的那样,坦然地面对梦中的那个命运吧。但是我不是畏惧御前决斗,相反,我很期待自己能面对无想的一刀,只是,如果像梦中那样,在眼狩令和锁国令颁布很久后,万叶和你,还有其他人,成功改变了将军的心意,这中间,一定会死很多人吧……”
高岭和万叶心有灵犀般地同时伸出手,拍了拍泷的肩膀。
少顷,高岭开口道:“我们正在做的事,其实就是在为未来做准备。”
高岭毫不畏惧地迎向泷疑惑的眼神:“如果反抗者在一开始就有海祈岛作为基地,有现人神巫女作为领袖,起码能够少走很多弯路。”
“而且,我见过那个姑娘,我也相信她,能够正确地引导和团结反抗者们。”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