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中,高岭睁开眼,发现自己四仰八叉躺在冰冷的石台上,眼睛酸涩异常,感觉要是再多眨两下又要睡过去。
挣扎着站起,高岭才发现自己身处在意识空间,太平的神座不再摆在空中,而是落到了自己身前。她歪着脑袋倚在座位上,两手耷在小腹前,平坦的胸脯规律地起伏着。她的鼾声很轻,睫毛轻微颤抖着,眉头时不时皱起,看上去一副过度疲劳的样子。
可见方才她控制高岭的身体战斗,对她自己而言并非毫无代价,高岭不由为自己前段时间对她的怀疑而感到愧疚。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太平,比如:自己为什么会晕倒?身体上蛛网一般的裂痕是什么?怎么才能向太平那样完全发挥权能的力量?
但他不想吵醒太平,就让她好好睡吧。更何况,高岭自己的意识也还在恍惚中,他怔怔地盯着太平嘴角的一条口水,突然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眼睑闭合,张开,再闭合,再张开……
终于在第四次闭上眼睛时,意识在摇摇晃晃之中,进入了梦乡。
恍惚之中,他又回到了影向山顶,不过不是现在,而是曾经的影向山。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高岭躲在房顶上,高温,烈阳,再加上心里的烦躁,几乎要让他整个人炸裂开来,但是偏偏又不能有所动作,让下方的人察觉。
【浅濑怎么还没好,她不会要放我鸽子吧?】
如是想着,高岭深吸两口气,身体往前拱了拱,在房顶上露出半个脑袋。
庭院中,浅濑正毕恭毕敬地站着,时不时勉强而羞涩地笑上一笑,而她对面之人……
穿着与浅濑的巫女服饰大差不差,只不过浅濑外层穿的是白衣,而她穿的是绣着花纹的千早,白色的短发,毛茸茸的白色狐耳耸立着,时不时抖动一下。
她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浅濑,慵懒地靠坐在神樱树下,右手不无优雅地托着一柄精致的烟斗。高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她时而促狭,像是诡计得逞一般的笑容,而相对的浅濑则会默默低下头,或者羞红了脸。又有时兴之将至,她便抬手给浅濑一个爆栗,或是用烟斗敲敲她的脑袋,每到这时,浅濑便会后退两步,露出一脸懵懂的模样。
到最后,她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浅濑兴奋地匆匆退走,高岭在去找浅濑会合之前再次看了她一眼。
她躲在神樱树的阴影之中,扭头看向遥远的天边,精致的烟斗时不时转动两下,直到南风卷起她的发丝与衣袂,她才回过头来,眼中是难以言表的悲哀。
但高岭并未来得及捕捉那悲哀是何物,直到现在,直到他的生命也经历了难以忽视的磨损,他才大着胆子穿测,那或许是对于时光奔流不息的悲哀吧。然而斯人已不在,不论怎样揣测,也不可能得到正确的答案了。
只是在那个夏日的午后,在他第一次偷跑出来找浅濑约会之前的惊鸿一瞥,终究是给他之后的命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在那之前,一切都好,他只管每日开弓习武,时不时溜出去找浅濑讲悄悄话,或者是一大早偷偷带着小狐狸去看日出,在这样平静而祥和的日子里,大灾厄、深渊、坎瑞亚,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担忧起这些。
【在迷惘的梦境中,偶尔能窥见以往平静的生活,可能也是一种幸福吧。】高岭默默想到。
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匍匐在房顶的少年被美人的愁思所吸引,恰好就在此时,那对眸子带着哀伤与朦胧的雾气,轻轻瞥向了他,四目相对,少年一个不小心,便从房顶上滑了下去。
“呵呵,真是个笨蛋,干嘛要在房顶上等人家?”浅濑一边揶揄,一边用沾着酒的毛巾擦拭着高岭小臂上的伤口。高岭顿时呲牙咧嘴,倒吸冷气,看得浅濑直捂着嘴笑。
高岭摇摇头,试探着问道:“浅濑,刚才拉着你说话的是?”
浅濑剜了他一眼,手上不由用力几分:“怎么,她漂亮吗?”
“痛痛痛痛痛!”
“哼!”
“但她确实挺漂亮的……欸!饶命!”
浅濑将绷带绕得紧紧地,又狠狠打了个结,丝毫不理会高岭的求饶。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解释道:“那是我的老师,斋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