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喜滋滋地道:“那位知县大人派人来给咱娘说,明日他的家眷也会来贺寿。我这不是想找一件见人的衣裳吗?说来老爷还是京中做官的,我却从未有过当官太太的风光。不过你为老太太亲自求来敕命,以后我在这个家里也直得起腰杆子了!”
傅大老爷听着吕氏的幽怨只觉一阵头疼,这妇人原先只是无知,现下竟可算是愚蠢了。遂捺下性子正色解释道:“我不过是个七品穷京官,没有让你抖抖官太太的威风是我的错。这次是二弟为娘求得的节孝碑,他在广州颇有人脉,也是费了极大的功夫搭了无数的人情才把事办成了。娘那里已经知晓了,明日宴上你休要到处胡乱表功,当心二弟夫妻笑话你我!”
吕氏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这件事要不是听丈夫亲口道来,委实让人难以置信,那个不过是秀才出身的小叔子竟还有这等本事!
48第四十八章良配
傅老娘现在应被尊称为老孺人了,傅宅上下齐齐改口。只是傅家大老爷为人顽固,说自己职位低微寸功未建,不敢向朝廷为妻室请封诰命。于是宅子里还是依旧称呼吕氏为大太太,称呼宋氏为二太太。
寿宴第二天,青州常知县的夫人杜氏并几个官夫人果然如约到了傅宅。杜氏大概四十岁左右,面若满月身材稍微有些富泰,正是老辈人极喜爱的有福面相。她话也说得极委婉漂亮,言辞恳切地呈上一份不算简薄的礼单,这才坐下来和傅家的两位媳妇细细攀谈。
在来傅宅之前,常知县已经给杜氏做足了功课。
傅家老太爷早已去逝多年,长子傅满庄是徵正七年的进士,为人端方,眼下在京城翰林院任个七品观政的闲职。次子傅满仓是秀才出身倒是颇具才干,因家贫少年缀学转而经商,徽正三年时被时任的广州知府举荐入仕,任九品巡检一职。
常知县还未认得傅氏一家人时就曾赞叹道:朝中官吏成百上千,只有这傅满仓以末流小吏的身份,在朝庭邸报上一连出现过两次,还俱是受到皇帝亲自嘉奖,真是古来鲜矣。
要知道建朝初年时,因为多年战乱人才凋零,朝廷颁下诏书,士子可以由乡间名宦大绅举荐入仕。可谁知以平民、以秀才入仕要吃多少辛苦,受多少惊怕,与朝廷出多少心力才有止尽?到头来小有过犯,轻则充军重则刑戮,善终者十之二三耳。有大儒曾叹曰:其时士大夫无负国家,国家负天下士大夫多矣。
一晃本朝已经建立百余年,吏部取士就是非两榜进士出身不选,恩荫举荐出身的官宦是少之又少。这傅满仓能在广州官场稳占一席之地,还得皇上称许,足见此人长袖善舞本事不凡。
杜氏刻意仔细端量眼前这一对妯娌,见那傅大的妻子吕氏在自己旁边陪坐,虽然言语间乏味可陈,好在人还算老实。她自是不知昨晚吕氏连番受打击,要不是家里还有宴席和宾客,早就撂挑子回房歇着去了。
那傅二的妻子宋氏面目温和举止爽利,却看得出来是个精明干练的人物。杜氏耳尖,听宋氏说话时的竟带了些京中口音。又细瞧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一不是精贵之物。一时间心下又惊疑不定,这宋氏怕不只是一个末流巡检之妻那样简单。
外间传来一阵莺声燕语,傅老孺人忙将人唤了进来,却是傅家并几个亲戚家的女孩儿。这行女孩儿有五六个,看岁数都差不多大小,水葱一样地排开叫人养眼得很,杜氏却一眼看到了站在末尾的一个。
那女孩儿生得极好,看上去还没有及笄身量却颇高。穿了一件玫瑰紫西番莲花纹的云锦长衣,发上梳了双环髻,别了一对小巧的赤金累丝镶嵌红绿宝石带环。这身装扮富贵大气,颇合今天这种热闹的场合,即便宫里也是去得的。何况小姑娘品貌端庄行礼如仪,就连苛刻如她一时也挑不住什么错处。
在座的诸位夫人都是人尖子,谁家没有个少年慕艾的儿子或是侄子,杜氏已经听见坐在自己下首的县丞夫人在悄悄地向人打听,那穿玫瑰紫云锦长衣的是哪家的姑娘?
傅老孺人虽出身乡下,却也不是一味蛮缠,也知道些人情事故,将那些女孩一一介绍过来。这是长房嫡女兰香……,这是二房嫡女百善……,这是傅氏族长之幼女绿梅……。
杜氏看着那穿了玫瑰紫云锦长衣的姑娘微微一笑,如行云流水一般朝众人行过礼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宋氏身边,神情娴雅不骄不躁。宋氏也只是笑着帮那姑娘抚平了一下衣裙上的细褶之后,就端坐在椅子上继续吃起茶来。
门口有仆妇禀报,说府里大公子带了几位同窗来为老孺人贺寿。几个女孩正要回避,杜氏却是心中一动,笑道:“都是通家之好,不用如此刻意,叫孩子们进来就是了!”此间以她品级为尊,自是她说了算数。
门帘一掀,几个年轻的士子鱼贯而入,想是没料到屋内还有年轻姑娘在,士子们都赶忙低头行礼。傅家大公子傅念祖心想,真是太冒失了,谁曾想几个妹妹都在此处。一抬头却见母亲吕氏不错眼地盯着身边的几位同窗细瞧。他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立时明白了妹妹们不回避的真正原由。
这几个与自己交好的同窗都是学里的佼佼者,若是有一两位与妹妹们有缘份,那岂不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打定主意后,傅念祖干脆站在一旁细细地介绍起各位才俊的姓名。这位是王士俊,诸城人。这位是常柏,直隶人。这位是高诚,临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