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眼里惊疑不定,委实想不出一个戏子如何有法子解决目前进退不得的困境,喃喃道:“这个时候,父皇眼睛在上面时时盯着呢,我们几个人的手脚都不敢太大。不要说将鲍应雄拉拢过来,只要将他跟晋王的联系生生断了,就已经是莫大的成功了。”
张得好就扬起眉毛笑道:“说起来都是有些下作的法子,说出来怕脏了您的耳朵。但是为了一报王爷的大恩,我也少不得要做一个恶人了。那位鲍应雄鲍大人新娶的邹氏,在当姑娘的时候就喜欢到双庆班来听戏。成亲之后更是隔三差五地过来,小的在这位邹氏面前也说得上几句话。”
秦王眼前一亮,旋即气馁道:“你想让邹氏去吹吹枕头风,只可惜邹氏的父亲是司经局洗马,典型的文人做派只怕不会轻易更弦。你这厢想滴水穿石,晋王那边只怕早就成事了。想法是好的,我却是等不及了!”
张得好笑得花枝乱颤,翘着眼梢看过来一眼道:“这般紧要时刻哪里会用这种老法子,还请王爷宽限几日,等我把邹氏拿下了。再派人给您准信……”
秦王也是惯于权谋的老手,闻言不由微微色变:“你想直接找邹氏?不错,鲍应雄与晋王的联系就是来源于这个邹氏,若是这个邹氏能下死力劝说一二,鲍应雄攀附的心思只怕就会淡了。西山大营要是和丰台大营一样,在我父皇前面摆出这样两不靠的姿态,我也毋须如此焦虑了!”
张得好便笑得如同春花一般明媚,哑着嗓子道:“小的便是为王爷粉身碎骨也是甘愿的,只愿他日王爷大业功成之际,还记得双庆班的张得好这个蝼蚁一般的可怜人也曾为您添了一砖一瓦。”
他嗓音里有一丝令人无法忽略的缱婘之意,秦王便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道:“本王不是薄待身边之人的主子,这件差事你要是办得周全且不让别人发现手脚,不用待他日本王自然会重重赏赐与你。不管……你有什么心愿,都会帮你办得妥帖!”
张得好是百伶百俐的性情,又是自小看人脸色的,哪里听不出这位爷语气里的敷衍之意。微微静默几息,抬头时却是满脸欢喜,“差事我自然会认真去办,这个赏赐什么的就算了。我们这些个下九流的戏子,本就是靠脸面靠手艺吃饭过日子的。王爷又对我有大恩,若是真的眼巴巴地过来讨赏,可不真的就讨人嫌吗?“
秦王见他恢复了正常,心里松了一口气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七八了吧,你们这个行当也是看脸的。再红的角儿也不过那么年。那些客人一时着迷才会乱砸银子,新鲜看久了也会腻烦。一场热闹之后曲终人散,徒留些嗟叹惘然。“
他绕着铺了大红地毡的水磨地面转了两个圈子,眼里就浮现几分兴奋之色,“你多费心思,好生帮我把这件事谋划好。待事成之后,我就让人把你送得远远的。再给你足够下半辈子花用的金银,你好好地娶一个娴淑的妻室,就不要再回来了!”
张得好垂下眼帘柔顺地道:”王爷体恤小的,是小的前辈子修来的福分。还请王爷静待佳音。“
半月之后,京城里就传开一则叫人瞠目的事情。
西山大营的佥事都尉鲍应雄刚刚新婚的妻子邹氏不安于室,与一个唱戏的当红戏子有了苟且。两人正在家里厮混的时候,被无意赶回家的男人堵了个正着。怒不可遏的鲍大人在窗外听见那些腌臜言语气得火冒三丈,一脚把门踹开,两刀就将一对奸夫淫妇砍了。
大理寺正接到鲍应雄自首的案子时,脑壳都大了一圈,却还是依着律法将案卷报上刑部。皇帝闻言大怒,把一众朝臣和几位皇子冷嘲热讽了半天,才着三司会审。最后经过廷议,撤了鲍应雄的差事发配北疆充军。
秦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朝的,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曹二格垂着双手立在一侧,细细地回禀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邹氏和她的相好被暴怒的鲍应雄差一点就大卸八块,前去勘验的仵作和衙役都是见惯大场面的,出来后个个都骇得面无人色,到现在还常做噩梦。”
曹二格小心觑了一眼,讷讷道:“双庆班的那些小戏们立时就散了,眼下正值风口人人都盯着,张班主的尸身也不好让人去领……“
秦王脑子里一阵阵地回想起张得好那张略带柔媚的笑脸,许久之后他缓缓挥手,曹二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京城的七月又燥又热,天空上一轮明晃晃的大太阳高高挂着,却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心底里在丝丝地冒寒气。
337第三三七章重阳
九九重阳登高望远,是宫中一个比较注重的大节气。为了庆祝康复,皇帝特地在名为巩义山的别宫设宴款待京中五品以上的朝臣以及其家眷。
巩义山的别宫世人俗称巩宫,占地十余亩坐北面南,主要殿宇由西向东一字展开,风格古朴气势恢宏。离京城有六十里余,山水旋绕秀气所钟,田土肥沃民居丰足。除了一两处黄琉璃瓦单檐歇山顶,就与寻常富商修建的私家园林没有什么两样。
半山腰上金菊满地,傅百善穿了一袭绛色底缂丝紫鸾喜鹊四品乡君服饰,与几位平日里说得上话的几位夫人散漫地闲谈着。这回她身边只跟了乌梅这个大丫头,农庄上傅老爹种植的那些金贵的甘薯又到了收获的季节,很早就带着娘亲和小妞妞到庄子上耍。魏琪的婆母自从夏天过后身子就不大好,她忙着侍候也不得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