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在中间不偏不倚地横亘着,叶明澜就微微笑道:“愿赌服输,输了就是输了。等我回去再好好地勤学苦练,一定会把这副弓赢回来的,此时不过是暂时寄存在你这里!”
将将长成的青年略一拱手便转身离去,清风鼓起他的长袍,象是一面正待起航的帆,这份输也输得坦荡潇洒的气度让人心折不已。
一旁观战的会昌伯府的次子方知信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他看了看脸上隐约有一丝羞涩之意的裴宝璋,心想大哥你要是老闷在青州一心求学,你媳妇儿可就要被别人拐跑了!
傅百善刚把小儿子启蒙要用的文房四宝准备好,就听仆妇们说大姑娘回来了。她没好气地抽出一根鸡毛掸子气乎乎地赶过去一看,屋子里静悄悄地只余一抹花香浮动,小妞妞正静静地坐在窗前把弄着什么,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憧憬笑容。
晚上,裴青处理完两件束束手的案子回到东存胡同的家时,就见妻子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坐在窗下,便轻声笑道:“是哪个孩子又在淘气吗,怎么一脸的不高兴?”
傅百善忙起身张罗吃食,末了实在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过完年妞妞都十四了,我怎么觉着这日子忒快呢!想到她也要嫁做他人妇,我心里头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顿了一顿接着道:“她今天回家来就抱着一张大弓傻笑,我正奇怪呢,方家的老二信哥就悄悄溜过来,跟我说有个小子在打妞妞的主意。”
裴青一筷子鸡丝笋尖肉顿时卡在了喉咙里,连喝了几口汤才把东西咽下去,一张脸墨得如同锅底。
傅百善看了好笑,就把白天城西较场发生的事合盘托出。方知信又是怎样地添油加醋,振振有词地说为何那叶明澜早不输晚不输,正好轮到宝璋上场的时候就输了?
傅百善不免叹气,“本来魏琪一直想让妞妞嫁给她长子方知诚,可是这丫头从来对这些事从来都也不开窍,对着方家的两小子一般大呼小喝的,咱们也看不出她喜不喜欢人家。我想着她年纪还小,也无所谓过早谈这些事情。可是一转眼这丫头就不对劲了,要是真有人打她的主意,以这孩子单纯的性子可不是外面那些不知根底人的对手!”
见媳妇嘟嘟囔囔的裴青反倒平静下来,重新舀了一碗汤慢慢地喝着,好半天才斟酌着道:“要说不知根底,当年岳父大人对我才是不知根底。我一个叫花子一样的人物,他还不是让我进了家门给我饭吃给我床睡,最后还把掌上明珠许配给我。只要人好,那个叫叶明澜的小子就是再深的根底我也挖得出来!”
裴青慢慢道:“你及笄时我们就差点定亲,结果等你十八岁才正经嫁给我。婚姻一途到底还是讲就缘分,你也莫操心太过。妞妞眼下不过十四,就是二十四不嫁咱们也养得起。莫学京里那些高门里的妇人,以为是为了孩子好,其实真正把孩子的天性拘着了。”
傅百善缓缓点头,屋子里的沉闷压抑就散了许多。
话虽是这样说,裴青却在媳妇未见的地方冷嗤一声,在心底恨恨地想,要是那人真敢打锦衣卫正堂指挥使闺女的主意,在暗处做张乔致地用手段逗弄不解世事的小丫头,爷爷就让你知道马王菩萨为什么有三只眼!
375第三七五章番外开窍
圆恩寺是近郊的一处香火颇盛的庙宇,庙里的主持心善,每逢春闱秋闱时就将后院的禅房借给家境贫寒的学子读书小住。也不收什么银子,只是要求学子将居住之地收拾干净就成了。
裴青执着马鞭背着手打量着这块小得可怜的地方,不过一间小小的厢房,用一块布帘子隔做两间,半边做寝房半边做厨房。叫人意外的是这间屋子看起来并不如何凌乱,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用竹篦子盖着的铁锅里甚至还有一碗杂豆粥,给人一种居家过日子的静好。
打发了带路的知客僧,裴青不知不觉地带着挑剔的眼光闲逛,丝毫没有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素面榆木桌子上还有一叠纸张,内容是一篇概论边关税赋的时疏。字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是大多数人都用的台阁体。唯一叫人得见的就是其笔锋在转折处勾画格外有力,透露着主人一丝原本的性情。
除了这些屋子里便再无长物,裴青也难得偷得半日浮生闲,靠在小院的一株上百年的银杏树下的躺椅上打盹。半合眼间就见门口立着两块抱鼓石,上面依次雕刻着九只形态各异的狮子。狮和世谐音,雕九只狮子的图案是九世同居,意喻合家团聚同堂和睦。
和尚庙里怎么会有这么些尘世间的事物,不知道从哪处民宅弄来的东西就胡乱堆在这里。裴青正在散漫思量的时候,就见外头一处植了朵莲藕的花池旁转出来一个年轻人。依旧是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衫,腋下夹着一个小小的书匣子。
叶明澜听知客僧说有友人来拜访,远远地就见一个渊渟岳峙气度迥异常人的中年男子闲适地坐在那里。听闻声音后那人略略转过头来,一双生得极好的细长凤眼精光闪现,一霎间竟有如实质的威仪沉沉地压过来。
叶明澜连忙上前见礼,客气地问道:“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裴青见这年轻人神态不卑不亢,心里先生了三分好感,便背了手含笑道:“我是裴宝璋的父亲。”话语落下却见那年轻人脸上浮现一丝懵懂,他立刻便明白过来,敢情自己的女儿是单相思,人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晓。他心里对这青年的好感立时变得一分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