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五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自开了春,到四月也没消停过,这种地的庄稼人是满面愁苦,见了庙就去拜,求神保佑,就盼老天爷开恩,不要再下雨了,不然今年春的庄稼是要泡水,他们定然是颗粒无收的。
素来天灾,大多受苦的都是穷苦百姓,在京中过日子的,尤其是那些个达官贵人,却是没有这样的忧虑的,他们只会讨论谁家又多了一个小妾,哪个戏班子又编了一台新戏,而哪家的首饰衣裳又多了花样子。
四月十一,雨滴答地下,朝阳胡同的崔家却是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今儿是新任的工部侍郎崔源的长子做百日的好日子,崔家门前那是宾客盈门,车水马龙,竟是下雨天也挡不住的热闹。
这来的宾客,自然大多都不是奔着崔源的儿子去的,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都是奔着这朝廷新贵,不,大抵也不算朝廷新贵了,而是皇帝的近臣去的——年纪不过二十三四的工部侍郎,那可是炙手可热的人啊!
既是崔家四代长孙的好日子,又有老太爷亲自过问,这当然要办得体体面面的,所以,这崔家的下人来回奔走,规矩什么的丝毫不见忙乱,各处打点也都份妥妥当当的。
王元儿是主角的母亲,程氏又大着肚子不便操劳,自己少不得要上场,帮着崔太太料理这事。
崔太太原本就觉得为初哥办百日心里呕得慌,若不是老爷子亲自发话,她简直想直接撂了挑子呢,所以支使起王元儿来是丝毫不客气。
既要听各个管事妈妈回事,又要招呼应酬这来的客人,王元儿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分了两个人做。
好不容易喘口气,王元儿才被自己的义母叫到了跟前说上两句话。
“还是崔家会养人,瞧这丫头,脸蛋竟是比做姑娘的时候要圆润了一圈,这水灵的。亲家太太,您是会疼媳妇的人,我这下可要放心了。”宋太太拉着王元儿笑嘻嘻地对崔太太道。
崔太太笑了:“这是她自个儿的福分,我也没什么能教她的。”
“话可不能这般说,若嫁的人家不顺心,哪能有这样的水灵?崔家是个会养人的宝地,那是必然的。不过您倒也说对了一个,我这丫头还真有几分福分,她是家中长女,要照顾弟妹,拖成了老姑娘才嫁人,我心里可愁呢,没想到这丫头自己争气,才嫁到你们家三个月,就怀上了,还一举生了儿子。亲家太太,这下可就对得住你咯。”宋太太笑眯眯的。
“可不是,嫁进来三个月就有孕,这福气就是好的。”有夫人笑着附和。
这话一开,也纷纷有人恭维起王元儿来,这可是侍郎夫人,巴结着总是好的。
崔太太心里憋了一股火气,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端了茶杯狠喝了一口茶,才把火勉强地压了下去,道:“我们家二奶奶确实是我们崔家的功臣了。”
宋太太状似没瞧着她那一闪而过的阴郁和火气,只对王元儿道:“你有福气,夫君爱重你,你婆婆也疼惜你,可要惜福,平时要多孝顺你婆婆才是。”
王元儿曲了曲膝,笑道:“干娘说的是,太太若不嫌我烦,我必然是天天要在她跟前侍候着的。”
“咱们家也不是那些寒门小户,侍候的事自有下人,你只要再给源哥儿多生几个儿女,为我们崔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理。”崔太太淡笑道。
王元儿脸微红,呐声道:“媳妇紧遵太太的教诲。”
大家瞧着她脸红红的羞涩,都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来。
也有人瞧不惯和嫉妒的,就好比昌伯侯府的三少奶奶何秀娴。
“二奶奶和宋太太可真是亲热,这要是不知道的,都以为你们是亲母女呢。我瞧了可都酸得紧,也不知王老太太和王二太太这嫡亲的祖母和婶婶心里酸不酸呢!”何秀娴笑盈盈的看着坐在一角犹如隐形人局促得很的王婆子她们,特意咬重了嫡亲两字。
王婆子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来的都是达官贵人的夫人,个个都是天一样的人物,本就局促着,也不敢多说话,眼下何秀娴这么一说,大伙的目光就都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王婆子等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王元儿。
王元儿是什么出身,大家都知道,何秀娴这话,何尝不是在说王元儿对义母还亲过对自家的嫡亲的祖母呢!
看着王元儿受窘迫,崔太太顿时觉得心中舒畅,慢条斯理的端了茶盏喝了起来,只当瞧不见。
宋太太则是脸色阴沉,淡淡的看了何秀娴一眼,刚准备说话,王元儿却开口了。
“张三奶奶从前在长乐镇时也租住过我的房子,想来也是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早逝了的。天可怜见,我是何其的三生有幸,才能和干娘结缘,成就了一段母女情缘。上天既如此厚待我,我如何敢不感恩,干娘视我如亲生,我必也是奉干娘视若亲母的,这才不会辜负了我们母女一番缘分。”王元儿眼含感激的看着宋太太。
宋太太大为感动,眼眶微湿,拉了她的手道:“好丫头,你说的对,咱们母女这都是上天给的缘分,是得珍惜才是。”
“我年少就没了生母,哪里不渴望有母亲爱着护着?有了干娘爱护,我如何不敬着孝着?张三奶奶也是早早就没了母亲的人,也该明白我的心情才是。”王元儿笑看着何秀娴:“听说昌伯侯夫人也对你如亲女一般呢,难道你就不感激不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