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人没有回答,那拦车的人接着道:"想必萧三奶奶也在车内,在下是替花蕊夫人给两位传句话的,斗胆请萧三爷下车。"
叶楠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萧玄,刚刚他并未解释为何不能让花蕊夫人知道他过来找她,想再问时,姚大娘就过来敲门了。
萧玄没有出声,刚刚他面上的阴郁只是一闪而过,此时的表情已恢复平静。只是坐在他旁边的叶楠夕却隐约感觉到自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那沉郁冷肃的感觉,令她都不由心头一紧,只是下一刻,他却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他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但那动作却已表达了足够的安抚,叶楠夕垂眸,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单是看就觉得这是一双充满力量的手,她见过这双手拉弓射箭,见过这双手斟酒倒茶,见过这双手握笔翻书,而她,全身上下都受过这双手的爱抚,承过他给予的快乐和痛苦……而现在,现在,她心底莫名的觉得,她马上就要看到这双手给她一个新的见识。
她也没有出声,只是心脏却是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萧玄收回手后,就起身,掀开帘子下车去。叶楠夕趁机往外看了一眼,拦住他们的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高瘦,相貌普通,是她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她看过去的同时,那男人也往她这看了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情绪。不到当他看到萧玄下了车,并且确认车内的人是叶楠夕后,他面上还是露出几分松口气的表情。
萧玄下了车后,问了一句:"就你一个人过来?"
那男人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走路稍快了些,比别人早一步找到三爷和三奶奶。"
萧玄再问:"还有几个人?"
那男人迟疑了一下才道:"还有两个随后就过来了,三爷若是不想跟他们碰面,在下可以为三爷分忧。"
"这么说。就只有你看到我了。"萧玄淡淡道,那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那男人正要谦虚几句,只是还不及出声,就是一声惊诧,慌忙往后退两步。然后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在下是花蕊夫人派出来的人,萧三爷难道想跟夫人作对,在下若出了什么事,夫人不会不知道。"
忽听到外头起了这样的动静,叶楠夕即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此时晨光已露,只是朝阳的金辉在这一刻落在她眼里,却似寒芒。令她不禁就眯起眼,随后不等她舒展眉头,就听到"咔嚓"的一声响,是什么东西突然断了的声音,她拉着车帘的手微僵。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玄,明明是沐浴在朝阳的金辉下,可看起来却似潜伏在黑暗中的刺客。
他的动作她都看不清,也看不懂。但那等阴冷无声的感觉却令人毛骨悚然。那一刻,她看到那个中年男人是已经开始攻击,只是萧玄的动作却太快。或者也不能说是太快,而是太巧,他的每个节点都踩踏在那男人的死角。令对方的攻击和躲避都化为徒劳,并且几乎是眨眼的时间,萧玄就已绕到那男人身后,然后只出手一次,就一次,叶楠夕便听到了那声骨头断裂的声响。
随后那中年男人脸色巨变,张着口,却连声音都没法发出,就往地上一倒,四肢似抽搐了几下,就彻底安静下去。
叶楠夕看到,萧玄出手的方向,是对着那中年男人的腰椎骨。她即便对武道一点都不了解,却也知道腰椎骨对人体的重要性,那个地方是人体的要害之一,只是仅徒手一招就直接要人命,这等本事绝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习武的人能有的。叶楠夕将目光落到萧玄身上,正好看到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此时他面上的表情冷静得让她觉得陌生。
这跟他张弓射箭时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即便她被萧时远挟持的那晚,他自黑暗中将箭对准她这边时,她都没有此刻这种感觉。
那中年男人的尸体就被萧玄和车夫移到马车的夹层里后,他才重新上车,叶楠夕没有说什么,只是以想到自己脚下藏着一个新鲜热乎的尸体,就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别怕,一会就换车。"此时萧玄已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文雅的模样,重新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也带着熏人的暖意。
瞧着叶楠夕将目光落到他手上,萧玄以为她是介意他这只手刚刚才要了一条人命,迟疑了一会,就默默将手拿开。叶楠夕却不知他心里的想法,也没在意,只是过会儿后,她却问了一句:"我听爹说,最初是他交你射箭的,后来你入了军伍后,也主要在这上面下功夫。"
萧玄点头:"是,老师说我在习射上极有天分,让我无论去哪里都要勤加练习,军中能人众多,一定要虚心请教。"
"刚刚那个手法,也是你在军中学的?很特别,只是不像是你喜欢学的东西。"她从父亲和姚大家的嘴里大概了解到,当年的萧玄,可以说是个满腔热血的少年郎,那时的他,会想学这种如潜伏的刺客般,从不正大光明的对决,而是谈笑中忽然出手,一招就毙命的招数?
"我喜欢学的东西?"萧玄不禁看了叶楠夕一眼。
叶楠夕忽然握住他的手,将他掌心摊开看了看,然后问:"我说的不对吗?"
萧玄沉默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对,当时虽很诧异这等一招毙命的招数,但并没有要学的想法。"
叶楠夕好奇地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又学了?"
萧玄淡淡道:"她说总有会用上的一天。"
叶楠夕即注意到他说出这句话是,面上的表情有些异样,就好似有孝怔,或者是回忆什么。叶楠夕直觉那个"她"应该是个女的,于是就问一句:"她是谁?"
萧玄似回过神,就垂下眼:"教我这招的人。"
"风十一娘?"鬼使神差的,叶楠夕就问出这个人。
萧玄似怔了怔,看了叶楠夕一眼,终是点了点头。
将凤十三娘送上马车后,那男人放下车帘前,看着凤十三娘道了一句:"此后,我欠你的人情算是已还,回去好好照顾身体。"
凤十三娘微怒:"那贱人从你手里逃脱,你竟有脸跟我说这样的话。"
"若非十三姑娘不听我劝,又哪来这么多节外生枝之事,该做的我已做,你未能把握机会,却非我之责。"
凤十三娘忍着伤口的疼痛和不适,忽然一声冷笑:"看来,昨晚你是故意放走她的!"
"推卸责任解决不了你现在的问题,好自为之吧。"那男人说完这句话后,就放下车帘,转身回了院子。跟着过来的两仆妇即上车去,守着凤十三娘,凤十三瞥了她们两眼,就垂下眼,收起眼里的愤怒,安静地靠在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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