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要去哪里?&rdo;压抑了话语中的哽咽,她小心翼翼地确认,仍止不住双肩的颤抖。
握住环在他腰上的手,他欲转身,却遇到她前所未见的执拗,&ldo;这是怎么了?早前便说过了,就知道你那时走神,全然未听进去。&rdo;
她不言语,酝酿了许久,开口,方知满嘴苦涩。
&ldo;能不能……&rdo;
&ldo;不能。&rdo;感受到后背一片湿意,他不顾她的挣扎转过身子,将她颤抖的身躯揽入怀中。知道她心中的苦,知道她近乎卑微的祈愿,但却无法真正令她展颜。大战在即,齐国皇帝已然在祭天时颁布讨伐诏书,句句夷狄,字字鄙夷,完颜晟大怒,誓要血洗边境数城。他奉命出征,三日后便要南下参战,带给汉庭的必然是一场又一场的屠戮。
他是女真男儿,铮铮铁骨,断不能因儿女情长而置家国天下于不顾。
&ldo;这都是男人的事,由着我们解决,你在家里等我就好,放心,很快回来。还有,如果有可能,我会尽量保护无辜百姓。&rdo;
也许至今他仍学不会如何安慰,也许至今他仍未完全了解。
此刻她何曾未他人担心,她知道,此战女真必败,她是实实在在地在为他担心。
&ldo;那么……韩楚风会否出战?&rdo;
&ldo;应当是了。这几年他曾数次出战,皇兄对他颇为欣赏,此番也在出征将领之列。&rdo;
抓着他衣袖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渐渐发白,时间在这样的静默中渐渐流走,完颜煦转而吩咐丫鬟仆役切勿准备过多物品,三个月内他必然归朝。
他信心满满,对齐国的宣战不屑一顾。
长刀闪烁着冷凝的光,偶有夏风飞入,仿佛可以听见刀锋处的&ldo;噌噌&rdo;空鸣。
唯独她,低垂眼睑兀自挣扎。
过往种种一齐涌上心头,冲口而出的话语被少年时的情感压下,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但是,又该如何抉择。
&ldo;煦……你会不会又丢下阿九一个人?&rdo;
&ldo;何谓&lso;又&rso;?从来只有阿九你不声不响的离我而去,我何曾想过要抛下你。难不成……现下你又要赌气出走?&rdo;
完颜煦本是调笑,不料引来莫寒遮遮掩掩的泪水。
她摇头,狠狠摇头,&ldo;不会,阿九哪也不去,就在家里,在家盼着你回来。我明白的,我都明白,我不难受,真的。无论如何,阿九绝不强留你,绝不缚住你手足。不论你做什么,阿九都在心底为你祈祷,唯独一条,煦,你能否许诺他日我在家中你到你平安归来?&rdo;
&ldo;完颜煦以性命向天起誓,今生今世绝不弃你。&rdo;
他的眼,寒潭般深邃。她本不信誓言,此刻依旧是不信,但却红了眼圈,无论誓言能否实现,无论结局如何让人心碎,这世间她唯独相信的是他,是坚信,是笃信。
她惧怕的不是他的抛弃,她深深畏惧的是上天的再一次戏弄。
拭去她眼角泪水,完颜煦捧着她的脸,忽而异常认真地说道:&ldo;阿九,别再吓我。自你知晓两国开战便整日整日地坐在角落发愣,一声不吭,跟你说话也只是恍恍惚惚地应承几句。我看着焦心却不知该如何化解。&rdo;
&ldo;嗯。&rdo;她乖巧地点头认错,&ldo;以后再有什么伤心事,我必然钻到你怀里大哭一场,把鼻涕眼泪糊你一身。&rdo;
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
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
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
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糙青。
生于斯,长于斯。他是糙原上自由翱翔的海东青,注定飞翔,她又怎能令自己成为他的羁绊。他的视野中有温情更有广阔江山,她又怎能蒙住他双眼。
&ldo;不会再有伤心事了,等这一仗打完,我便去同皇上请辞,做个闲人,咱们一家人回会宁去,那是女真人的故乡。&rdo;他得意地笑,仿佛邀功一般。
莫寒看着眼前人一脸怪笑,挑眉不置信地问道:&ldo;当真?又耍我来的吧?&rdo;
&ldo;骗你可有半点好处?&rdo;
她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又呐呐地问一句&ldo;真的?&rdo;见完颜煦但笑不语便知是真,兴奋地往上一跳圈住完颜煦脖子,傻傻乐了一炷香时间才消停下来。
静默时刻,眼中已泛起盈盈泪光。&ldo;曾希望有一天,我能找到梦想中的江南小镇。有细细的流水,弯弯的小桥,婀娜的垂柳。能在雨后闻到泥土的味道,旧旧的房屋在冬季的溶雪时刻有长长的冰棱,底下有抢吃冰棱的天真的孩童。有长长的石子小路,挨水的地方能找出海藻似的绿绿的青苔……但现在觉得,只要有你在,到哪里,都无所谓。&rdo;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ldo;不过,煦你才三十几岁,就这样退休了,以后干些什么呢?&rdo;
他摆摆手,神神秘秘地说:&ldo;本王自然有大事要做,你这无知妇孺怎能体会?&rdo;
还是那一招,也是完颜煦最为惧怕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