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而无尽,豆大的雨滴将燕京城的静谧捶打成焦灼。
马儿向前奔驰,不知疲倦。城门越发近了,穿过细密的雨帘,城门灯光依稀可见。怀中蜷缩的人已有动静,她不安分地往他怀里钻。这样的冷,不似初秋微凉天气。
完颜晟显然是料到她的逃亡,现下守城的兵力为平日两倍以上。
完颜煦听着雨声,目光落于一旁长刀。
守城兵士将马车拦下,细细盘查。
胡尔诺把通关令牌递过,却仍不得放行,士兵依旧坚持检查马车。二人争执不下,眼看便要动手,完颜煦也已将长刀紧紧握在手中。
蓦地一声鞭响,呼啸着划破倾盆夜雨。&ldo;瞎了你的狗眼了,本郡主的车你也敢查!仔细你的脑袋!&rdo;
蓝黑夜幕中走出一道嫣红的伤,好似怒放中的牡丹,浓艳迷人。
这是博日娜,依旧美丽的博日娜,依旧骄傲的博日娜,却不是曾经神采飞扬的博日娜。
她所失去的,不是三言两语便能道出。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对人言之二三。谁又能安慰得了谁,况且博日娜这样的女人,是绝不接受怜悯的。
士兵硬生生挨了一鞭,顿时皮开肉绽,不得不退到一旁。博日娜抽出令牌扔给首领,喝道:&ldo;太后命我出城办事,这马车正好在这等我,你不认本郡主,总该认太后。违抗太后懿旨,你有几个脑袋让砍的!&rdo;
&ldo;是是,卑职这就给郡主让道。&rdo;
博日娜挑起车帘,也不看完颜煦,只是伸手把身后男童拉上车,又将被雨淋湿的头发整理好,便兀自沉默。
男孩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黝黑乌亮,微笑时面颊浮起浅浅的酒窝,像极他的父亲。
马鞭在空中甩出一道弧,把雨滴打散。马儿嘶鸣,奔腾而出。
古朴大气的燕京城在身后,被一点点拉远,直至,成为视野里的墨色原点。
&ldo;醒了?&rdo;
一睁眼,她便看到完颜煦放大的俊颜,他微笑,像个顽皮的大男孩,将满是胡渣的下巴在她脸颊蹭来蹭去。&ldo;你没死,药早就被换了。&rdo;
莫寒还未缓过神来,呆呆看着他,任他胡闹。
他将裹着她的披风扯紧,目光柔和,&ldo;再睡一会吧,多休息,虽说汉军已经打过京鑫,但咱们还是要赶几天的路才能到的,也让我多抱抱你。&rdo;
她不说话,只是将头越埋越深,直至再也看不见脸。
抽泣声渐渐加大,她在他臂弯中放肆安心地哭。
博日娜转过头去,静静看着窗外一闪即过的风景,红了眼圈。
第三天清晨,迎接他们的不再是繁华城池,而是一片断壁残垣。
正应了秋日萧索,再过些日子,便可拣一卷纸,一副笔墨,坐在干枯树干下,远眺萧索的京鑫城,吟诗作画,附庸风雅。
这里留下千古诗篇,这里传扬不休功绩,但这里,不会再有那些淳朴善良的人。他们,消失在万古流芳的事迹之中,掩盖在一场又一场精采绝伦的对战中。
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史书上留下来的,是那些满手鲜血的人。
马车在城外停下,因为已有大队人马集结在旷野之中,为首的是韩楚风。
不再是彼时青涩少年,他眼中,有宏图,有伟业,有天下,有苍生。
&ldo;走吧。&rdo;
&ldo;嗯。&rdo;她点头,却紧紧攥着完颜煦袖口,未有丝毫放松。
&ldo;放手,阿九。&rdo;完颜煦无奈,只好将她攥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食指,中指,无名指,尔后,终于分离。
&ldo;你要……好好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