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听得懂我说话吗?”他拧开一只生了锈的打火机。而就在昨夜,旧金山城里,我在旅馆下的十字街口里看到过一样的打火机,嫖客们常用它来点火。
“会说汉文吗?”
“会说会说一点”我怯怯地点了下头,见他不知从哪抽出一支烟,衔在嘴边。
“会抽烟吗?”红拂伏下头来,靠近两步,把嘴凑到我鼻前。
“不会”
我说,无助地抬起脸,正对上那束光,逆光里看红拂,透着一股奇特的生命力。
像一株即将枯死的玫瑰,又在不断向外吐息着绿芽。一抹火星子掉下来,在花瓣上烫出个大洞,但很快,它又自愈了,长成一朵完整的花。
他并不算标志性的美,只是长得有韵味。眉目里星星点点的沉郁气,总给人感觉心事重重。离近了看,眼睑下有雀斑,唇珠上头靠右,有颗浅浅的媒婆痣,这都是他五官里的小心思,我过目即难忘。
“那替我点火吧。”
我不出声,红拂便把打火机塞到我手上,将烟从唇间拿下,小拇指蜷成兰花指的形状,等着我的火。
“打火机也不会用吗?”
他看了我几秒,扑哧一笑,将打火机从我手上夺了回去,娴熟地转开,将烟点着。
混黑的暗室里,只此我与他享受这隐秘。
他凝在雾里,沉默着,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仿佛又看到了贞德,她在大火中呐喊、尖叫,痛苦与绝望蒸腾为水汽,所有人在振臂高呼。
我不顾侧目,走进火中。
走进这荒芜的、摇摇欲坠的,
混乱国度。
【作者有话说】
有存稿的,放心入
闹剧
◎那也比你这狗杂好。◎
半支烟还没燃尽,窗外的大本钟响了。整栋楼又摇晃起来,紧接着是一群孩子被解放后的欢呼声。
红拂听到声音,立马将抽到一半的烟掐灭,将烟蒂扔到床底,躺回到床上。
大豆丁、黑鬼拿着圣经陆续回到屋子里,大豆丁手上有两本,我清楚,那是他给我带的,也是我日后必须熟读的“课本”。
一切就像是哈吉上校所说的那样,“在涤清各自的罪恶之前,谁也别想离开这里”。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母亲,我也必须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回到她的身边去。
依照大豆丁的吩咐,夜间洗漱只有一刻钟时间。在此之前,我还需去隔壁找格蕾修女领取自己的洗漱用品。说是洗漱用品,无非是一条汗巾、一个半绣铜盆、二两梳头用的桂花油,以及半盒搽脸蛋用的香粉。
汗巾和铜盆我能理解,只是我不懂,这里的男孩为什么还要用桂花油和香粉。而且我还注意到,来橡树庄大半天,居然一个女孩儿也没看见,被送到这儿来的,全都是清一色的男童。
回去问大豆丁才知道,原来这儿的孩子,日常除了上课,还有一项重要的集体活动-------唱诗。修道院时常招揽一些富豪乡绅、名门望流来做礼拜,而我们这群孩子,就负责唱诗班的角色。
每到月中,这里的孩子们就会穿上长礼服,给头发抹上桂花油,给脸蛋蹭上香粉,装扮得格外庄重,站在主教厅的大理石台阶上,参见前来祝祷的大人们。
运气好的孩子还会被某个豪爵富太看中,收养为自己的孩子,从此远离修道院,过上少爷小姐的生活。
于是,每次唱诗也成了众多孩子孔雀开屏的时候,大家都攒足了劲儿在大人面前展现自己,渴望被选中,摆脱这囚牢般的修道院生活。
只有红拂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