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这管药,这是当初红拂被哈吉打得遍体鳞伤时,阿兰从威尔逊那里求来的进口药,小小一管,价值连城,红拂平时都不大舍得给自己用。
“这是?”我半推半就地接下那支小药,看他如此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来,想必是一开始就备在了口袋里,也就是说,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怎么帮火罐“调虎离山”。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红拂溜到门边,不大放心地看了看我,不停催促,“叫他给我省着点用,这玩意儿可比他的贱命要值钱!”
“那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
外处喧闹,我任它喧闹。只有在红拂面前,我才永远这样有条不紊。
“没什么”红拂将我往火罐那头推,边推边说:“让他狗日的可千万别死了,你告诉他,他要敢死,我就天天欺负他的宝贝猹猹,你这么说,他保管不敢死哩!”
我点了点头,像是接过圣旨一般,毅然而去。
“克里斯!”红拂在后头冲我招手,“让他活下来!”他喊,活下来。
我听见了,让他活下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长毛女在,准没好事!”
等我赶到火罐那儿时,寝室里的孩子走光了,只剩猹猹背着火罐,一小步一小步紧贴着墙根挪动。
他身量小又瘦,驮着火罐,自是吃力。可他又一副好生倔强的样子,当真是不怕和他的老大一同烧死在这里。
外头火势早已失去了掌控,卷过长廊,一点点侵入到孩子们的起居楼。外头熙熙攘攘一片,哭喊声、叫骂声、扑水声交织一片,橡树庄前所未有的聒闹。
我飞奔过去,作势要从猹猹身上托下火罐。怎知火罐反手一扬,将我推倒在地上,抿着血泪痛骂道:“死洋鬼子,别碰我!”
“你们没人帮,全都会死在这里!”我来不及同他废话,强行将他从猹猹身上扯下来,驮到自己背上,“马上就烧到这里了,猹猹也会被你连累。”
果然,在火罐这里,猹猹永远是最好的定心剂。一听到我拿猹猹做要挟,火罐立刻安分了下来。直至我们成功跑出起居楼,他都没再废话一句。
“喏,拿着”我把红拂给我的进口药递给了火罐。
离主教厅还有一小段路,我暂时将人放下,替自己争取到一小会喘气的时间。
火罐“啪”一声将药打飞到水沟里,狞笑道:“恶心人用的恶心东西,老子才不用!”
“你不用就不用,扔它干什么?!”我赶忙从水沟里将药捞了起来,拿出衣角反复揩拭。
“猹儿,劝劝你的老大吧,他这样,身上的伤只会越来越重。”我如是好心地劝谏着,实在听不进去也没办法,好人做到这个地步,对方领不领受,就是对方的事了。
火罐逞强道:“我伤再重,那也轮不到你们来可怜我。”
“老大”猹猹缩在后面,敢怒不敢言。
“那便死了最好!死了,咱们这儿从此还能安生不少!”
僵持间,红拂领着阿兰姗姗走来。阿兰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应该还没睡醒,倒是红拂,相比刚才,更见神采。
“克里斯,他不领情就算了,这东西,可是阿兰千辛万苦替我求来的,拿给你用我还嫌脏了呢。”红拂从我手里一把将药夺了过去,俯下身去,甚是得意道:“你不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终于要死了,快死吧,等你死了以后,我就天天让猹猹给我当小马,骑着他满院子给我转圈圈!”
“你你个混蛋!”火罐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任人宰割地靠在猹猹身上,如一滩死肉。
他现下伤势太重,连动弹都费劲,更别说伸手。
“火罐,听红拂的,先把药上了再说。”阿兰一如既往地春风拂人。
也是奇了怪,红拂同火罐讲话,他像是跟被踩尾的猫似的,寸步不饶人。但只要阿兰一出手,他便顿失了那嚣张气焰,老老实实地舒展开身子,任阿兰贴近。
“或将有些许疼,你忍一忍”阿兰接过膏药,往食指指腹上抹了点,往火罐锁骨处的一道痕上探去。
“嘶”火罐不忍发出痛苦的呻吟。湿漉漉的眸子里,漾过一丝罕见的温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