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上面一个宝盖头,下面一个‘力’字,宝盖头代表家里有一个人,‘力’字代表不断的出力气,‘穷’就是家里有一个人不断地出苦力,但是仍然于事无补。”
“从前,我总是很迟回家,时常都天黑了,才走到我家的大院门口,余懿喜欢买三文鱼,因为我爱吃,一回到家,被切成了厚片,或者是薄片,摆成了玫瑰花瓣模样的三文鱼片已经摆在了青瓷的圆盘里,我家的是门帘是银月灰色的,透过门帘,橘色的灯光影影绰绰,余懿的影子被拉的长长,客厅里传来她和女儿的谈笑声,我就知道,她们在等我呢。”
“余懿喜欢做菜,我吃惯了她的菜,去国外留学的时候,还特意让她做了两大罐的榨菜,现在的年轻人总是爱闹别扭,离婚率也高,因为你们都太不珍惜生活,婚姻就是一蔬一饭,两个人口味相投,爱好和谐,她日渐成为你的习惯,成为你餐桌间的默契,往后,你就再也离不开她了。”
确然,爱是潮汐汹涌,山雨欲来;习惯却是星河暗哑,润物无声。
程宗讲这些话的时候笑意盈盈,仿佛是一个长辈,在分享他的婚姻心得,没有丝毫的别的感情掺杂在内,世间万物不过指尖流沙,唯有心间明月永驻,莹莹永辉。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程宗喃喃,“楠生,这个世界太大太大,遇见爱你的人,你爱的人,都不稀奇,稀奇的是,你们彼此相爱,还彼此理解。”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余懿是最懂我的那个人,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她的。”程宗平静的叙述道。
秋月凉,枝头的藤萝紫气氤氲,程宗道:“你跟我来,我只愿意跟你一个人说。”
“去哪里?”
“去见宗教授,这不是你最想的么。”
程宗在前头带着路,这个城市,在这一刻似乎有着最冷漠的灯火,陈楠生就走在他的身后,却觉得眼前人,已经是距他千万里之遥。
他眼睛有些酸,几乎就要掉下泪。
当年阿妍笑他泪点低,他从来没有否认,他能理解程宗千万个苦衷,日月无光,黑夜不眠的无数个过去,他能理解,但是他不能理解那八条人命,活生生的,那样好的青春,一夜断送;他更不能理解宗教授的意外,至交好友,却要运筹帷幄算计,用之性命相较。
程宗却没有顾忌陈楠生的诸多情绪,或者说,这个时刻,他没有时间和耐心来顾忌陈楠生的情绪,他一路带着陈楠生走到了他的实验室,他在财大有一间独立的实验室,除了教课之外,最多的时间就是在实验室里做项目。
很巧,实验室的位置,打开西侧的窗,一眼望去,也正好是英语角的那个凉亭。
秦夙,煞费苦心。
程宗打开了实验室的大灯,一下子,整个实验室灯火通明。
“那个小伙子跟了我很久,始终没有发现我的秘密,如果不是那天我的实验半成品掉在了英语角外的花园里,他或许也不会死,这么说来,我对他的死,确实有责任。”
程宗平静的叙述着。
陈楠生的双手紧握。
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程宗的实验室不大,差不多三十平米,整个房间摆满了精密的实验器材,几张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程宗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几个学生都很用心,每次做完实验都打扫的很干净。这也是我为什么选这里的原因。”
“世人一叶障目,总是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寻找的东西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程宗微微一笑,“就好像那个小伙子,他也借口求教问题,来了我的实验室许多次,可每一次,他都一无所获。”
程宗用手扶了扶眼镜,“你猜呢,你猜,我在实验室里,藏了哪些秘密?”
陈楠生漠然道:“毒品。”
“您是国内近现代化学的泰斗,想要研制毒品,对您来说,大材小用了。”
程宗笑着点头,像是一个老师,十分欣慰自己学生的回答。
“你比那小伙子聪明多了。”
陈楠生也笑了一下:“程老师,您自始至终都不敢他的名字,您怕?您心虚了?”
程宗把玩着手里的试管,目光微微低垂,“呵呵,当年老宗跟我说,你是棵好苗子,我却觉得你是烂泥扶不上墙,看来这么多年,我在看人这一点功夫上,始终都不如老宗。”
“做都做了,您还有什么好心虚的。”陈楠生步步紧逼,“您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的死,和您并没有直接关系。”
“呵呵。”程宗仰起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还没学三两骨,就敢来套我话,楠生,你果然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他的死和我没有直接关系,但如你所想,我就是他要抓的‘鱼’,他的死,我也逃不了干系,我为了钱而已,莫名其妙担上这么多条人命,自然会心虚,毕竟——”程宗的音拖得长长的,在幽静的夜里越发清晰凛然,“毕竟,我还不算一个特别坏的坏人。”
程宗说着走到了投影仪的前面,拿起了遥控器,对着后墙的大屏幕上按了一下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