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佳透过车窗看见了等在大门前的罗颂,不过陈锋并不在。“罗警官在也算熟人了,待会儿你别紧张,照实说就行。”顾严轻声安慰,不忘提醒该下车了。两位警察下了车后和罗颂说了几句,便进了楼里不知去忙什么了。“顾老师。”罗颂走下台阶主动和顾严握手,“你也来了。”“罗警官,我这人说话直就不和你闹些虚的了。”顾严顺着刚才两位警察离开的方向下巴一抬,“警方办案情理之中,不过你和陈警官那天去的时候穿便服,顾忌在学校,今儿去的两位穿着警服找我要人的时候,阵仗大的我都以为南佳是不是犯事了。”罗颂听出话中暗指,再次伸出手表达歉意:“这事是我没安排好,两个都是新人,还有很多要学的,回头我肯定说他们。”话说到这份上,顾严不好再苛责,向南佳招招手示意过来。“罗警官。”“南佳今天叫你过来是因为这个案件有了进展,我们和你需要确认一些事。”“陈警官呢?”大约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陈锋,罗颂身为陈锋的师父,刑侦队队长,多少有点没面子。这就好比有人当着你的面说你能力不如徒弟。“他临时有事,先进来吧!”罗颂没再耽搁,转身走在前面带路。询问室是一间六平方米大小的屋子,往里走除了一张办公桌配备了两把椅子,正对面是一个询问犯人的特制椅子。刚走进去,那种压抑的氛围很快让人不适。罗颂和坐在桌前记录的人招了招手。人走了,由他亲自关了门。“我不是犯人。”南佳盯着前方等待她坐上去的椅子不禁皱眉,“我是来配合警方工作,不是被你们审讯的涉事犯人。”罗颂知道她在介意什么,将办公桌旁另一把椅子端出来放在桌子对面,“坐吧。”南佳沉默几秒,将椅子往前挪动几分,和刚坐下的罗颂仅隔着一张桌子距离。罗颂对她的行为看了几秒,允许她这么做了。翻开桌上记录本,开始了今天的工作。“你和陈锋说的事我都知道了。”罗颂捏着笔抬头看她,“但你说的那些事仅仅是口头说法,有实质性证据吗?”南佳怀疑自己听错了:“手机录音你们没有听见吗?姜祁闻绑架我,当时说的那些话是有涉及这次坠楼案。”“关于绑架你这件事,我们事后有去了解,姜祁闻本人承认自己做了这件事,但不承认是绑架,只是因为和你在体育课上闹矛盾,他觉得丢了面子,于是叫上身边朋友做了这件事。”“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绑架,你们就信了?他说的话算证据吗?如果仅凭他的话都可以作为证据,我告诉陈警官的话一样可以。”罗颂听着她的话眉头紧锁:“那好,你现在回答我,姜祁闻对你做的事情是否造成你受伤?”仅一句话,堵住了南佳接下来想质问他的每一句。她忘了对方从事的工作,更忘了凡事讲究证据和造成的结果。她没有受伤,即使当时手腕破了点皮现在基本上也看不出什么了。姜祁闻的说辞有诟病却也无法对此论断他做的事就一定是绑架,他可以有诸多说辞推卸责任。罗颂观察她慢慢沉默的脸,语气缓了几分:“的确构不成绑架,对方如果聘请律师和你打官司,他们完全可以说并未对你造成伤害。”“但当时他将我一个人丢弃仓库,我的手脚都是绑着状态,如果不是碰到好心人,我可能会在那里待上许久都未必被人发现。”“据我们调查结果,姜祁闻说自己后来有回去找你,但仓库并未有你身影,他出去找了许久都没有看见你,因天黑他只得放弃。”罗颂用笔帽轻轻敲响桌子,“他第二天早上有去找你是吗?”是林思琼执意要送她上学那天,当时遇上了姜祁闻。他根本不是过来看她有没有出事,他这人一定有目的而来,不会单纯好心过来看她,若真是像警方所说,后来他又回来寻她,在明知她家住处的前提下,既然没找到她,难道不应该去她家看看是否回了家?还是出了别的事?她没正面回应他的话,罗颂心中也有了大概,“所以绑架一说还有待查验,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就断定姜祁闻对你是绑架行为。”“罗警官,你今天叫我过来到底是要我配合坠楼案调查,还是来洗清姜祁闻嫌疑?”罗颂握笔的手不经意捏紧,一秒后恢复如常,松开笔,缓缓靠向身后椅背,“既然你把话挑明了说,我也没必要隐瞒你,关于你和陈锋说的那些事,不具备指控姜家姐弟涉嫌坠楼案。”有那么一瞬间,南佳怀疑世界归于了安静,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她看得见罗颂一张一合的嘴,听不见他说的每句话。她霍然起身,椅子被她起身时带倒,刺耳的碰撞声引来了外面人注意。他们推门而入,确认是否有人受伤,注意倒在地上的椅子,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罗颂抬了下手,门重新被关上。“那天我取校服亲眼看见吴愿被绑着锁在洗手间里,罗警官你觉得这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吗?”南佳渐渐失了以往冷静,“你们只要调查那天的监控视频,往前查,我不信查不到在我之前,吴愿到底和谁接触过!”罗颂察觉她有点激动,双手慢慢抬起悬空在桌子上方,“你先别激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我现在就是在帮你解决陈锋告知我的事。”“好,你说姜祁闻绑架案不成立,那我们家烧烤摊被人恶意找碴,姜羡亲口承认那些事都是他们做的,你们有去调查吗?”“在你们家烧烤摊闹事的那伙人已经找到了,”罗颂将手机点开推到她面前播放,“对方承认自己喝了几瓶酒有点上头才动的手,目前派出所那边已经按照规定对他进行了拘留,你妈妈的医药费对方承诺会给。”孤立无援。这是南佳当下唯一的感受。所有指向性明确的证据都成了猜想或没有实质性意义。姜祁闻说的每句话,姜羡做的每件事,吴愿的惨死……这些都好似一夜间成了她头脑中臆想的事情。陈锋……“我要见陈锋!”南佳嗓音尖锐,“我要见陈锋!他明明告诉我这些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与此事有关!”罗颂蓦然起身,用力合上记录本,发出沉闷地响,“你搞清楚一件事,现在是我在问你,案件也是我负责,陈锋他已经去了外地处理案子,听懂了没?!”这一吼成功让她冷静下来。昨天才来找过她的陈警官现在去了外地,一切发生得太过巧合。她选择相信陈锋,结果呢?他将这件事全权交给罗颂,让她可以相信他的话,只怕也是为了哄骗她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她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还觉得对方是可信之人。如何出了刑侦局南佳不记得了,只记得顾严和其他人一起冲进询问室,将她和罗颂强行分开。写着“公正”二字的记录本上有一小摊血渍,罗颂捂着伤口,在旁人簇拥下离开了询问室。好端端的询问变成了“凶案现场”。顾严再三表达歉意,刑侦队的人转达了罗颂的谅解,他领着南佳急匆匆离开。路上,顾严从‘惊魂事件’中稍稍缓解,身为老师更身为长者,有些话必须说:“南佳,我原以为你是性格稳定的人,你看看你办的是什么事?”顾严一想到当时所见,今晚回去都得做噩梦的地步,“人家是刑侦队队长,你居然拿笔扎破他的手,幸亏罗警官反应迅速,要是再闹大点你和我今天都不用回去了。”南佳低头跟在顾严身后,耳边传来他絮絮叨叨的话,她听不进去也不想听,脑海中一直重复着罗颂盯着她时一字一句告知的话。他关上了录音笔,将笔帽套好,一切本该用于记录的东西全部在他的命令中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