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老婆婆听了她这番话,不觉安慰,反嚎啕大哭起来:“……甚么寿与福哦!他是个操心的命,有没有福的且另说,这‘寿’一字他是万万没沾到的!小妇人,你当老身幼弟有多老?他不过……不过长你几岁罢了!”
“竟这么年轻么?”许平君大惊,因知自己失言了,一时不知要如何安慰才好。
“是这么年轻,”老婆婆叹息道,“若不然呢,老身怎会悲伤欲绝?他若是在颐养天年的岁数去了,亦算享有过了,老天的安排,老身阻不了,亦能接受。”
原是盛年而去,这换任何一个人,都是接受不了的,难怪老人家这么伤心呢。
许平君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听这悲伤的故事,不觉也跟着悲伤了起来。
这俩人对坐相哭,也不知坐了多久,摇篮里的婴儿忽也跟着哭了起来。
“想是饿了,你瞧一瞧吧。”老人家挺关注这孩儿。
许平君便抱起来哄孩子。
老人家忽道:“这孩子奇福无尽啊!”说着便探手去摸孩儿的额,又道:“这额头也是饱满的,贵人之相!”
许平君听着自然高兴的,自家小儿自家娘疼,人说孩儿好,当娘的自然很高兴。
那老人家再坐了会儿,便耐不住了,起身道:“老身要告辞了。哦对了,回头烦你对孩儿他爹捎一句话,老人家绝不食言的,说要与他报酬,便要给的。”
“甚么……”许平君听得云里雾里。
老人家见她这般,便问道:“你夫君、孩儿他爹可是刘病已?”
许平君更惊讶:“您识得病已?”
“刘病已么,老身自然识得,”老人家点头,又说,“他挺好,也是个有福的,你往后多仗他,也是后福无尽啊!”
许平君笑笑,道:“他是个编篾的,哪有甚么大福气。咱们小日子过过,也是挺好,富贵荣华,这一生是不敢想的。”
“咦?”老婆婆惊道:“这刘病已难道不是戾太子之孙、孝武皇帝之后?宗正著过属籍的,怎么说也算是皇亲国戚啦,大汉江山,也有他半瓤分的。”
许平君连连摆手,笑道:“您说笑啦,病已他是个被漏了的‘皇亲’,除开血脉沾着汉室一点儿,旁的与大汉这煌煌山河,可是无半点关系的。”
“哦?”老婆婆疑道:“刘病已这小子可是不曾告诉过你老身这个人么?老身还欠着他一份儿好东西吶……”
许平君半点没反应过来,仍是一脸懵状。
老婆婆见许平君也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便再确认:“刘病已这小子从不曾向你提过当日在何处遇见老身的么?当时老身与谁在一起,向他说过甚么话,又向他许过怎样的诺言,这些……他都不曾与你说起过?”
许平君懵懵然摇头。她此时心情已有些不愉快了。她原觉病已与她乃结发夫妻,他们枕间不曾藏过任何话的,如今看来,病已似乎有许多事情瞒着她呢!
老婆婆不再说啦,只嘀咕一阵儿:“你告诉病已,他的阿迟婆婆来找过他,便行啦。余下的事儿,他心里清楚。”
老婆婆戳着拐杖慢悠悠起身离开。
那道不上拴的木门,仍然“吱呀”一声,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喉间发出苍老的哀音……
许平君不知哪来的勇气,见老婆婆已出了门,她一把抱起摇篮中的孩儿,后脚便紧跟了上去……
才出将门呢,便与隔壁张嫂子撞了个满怀,惹来张嫂一声叫:“哎哟平君!你这是往哪儿去?还未出月吶,吹了风可就不好啦!月子里弄坏的身子,大养几月也养不回来!若有甚么需买,晨起招呼病已去不成啦?咱们街坊邻里的,也可代劳!哪烦你这样呢!”
张嫂快人语,但也着实是个好心肠的,平君素来受她恩惠颇多,这时也便未多想,当即说道:“我的好嫂子,你现下可忙不忙?”
“不忙呢!我有甚么可忙的!无非就是上门来找你唠唠呗!你有甚事只管嘱咐就是。”
许平君便道:“好嫂子,你且帮我跟着前头刚走那老婆婆吧,她脚程慢,好跟的,只消看她入得那扇门便好……”
“老婆婆?”
“是呀,这老婆婆稀奇古怪,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这一冒,便冒了我家来啦,神神叨叨说些听不懂的话……我心里疑惑,便想跟了去探个究竟……”
“好啦好啦,你都别说啦,”张嫂笑着打断许平君的话,道,“我明白啦,你只管交给我便是。只消探得她是哪户人家‘丢’的老婆婆,是不是?”
“是啦!真烦劳张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