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君已转过身去,背对他。
皇帝伸了伸手,想要去碰她的肩,但那手才将伸出,便滞在空中……
他没有勇气。
皇帝叹了一声。
“平君,咱们……”他有些无奈:“咱们先回宫去吧……朕、朕当真不知昨晚是怎么了,怎半点自制力也没有?朕将她……误认了是你。”他的声音开始沉缓,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半点儿没有说服力,可这都是真的呀!他并没有说谎。皇帝极为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仍向许平君解释:“平君,即便是你,朕也不敢轻举妄动,朕知你孕中,朕很看重这个孩儿,此时同床,对孩儿对你,都是无益的,朕怎敢贪图一时的享乐,不顾你与孩儿的安危呢?可是……昨晚,朕不知怎么了,原以为是你,却仍做了这种事!朕……悔之无极!平君,这个烂摊子,令朕头疼,朕也不知当如何收拾……是朕不好,朕的错,平君,待回宫之后,朕一定给你个交代,好不好?”
帝君缓下语气,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教人听了也心疼。他是君王啊,朝野之中高高在上,此时小意讨好的模样,也唯是对着平君,方能这样。
他多怕平君伤心啊。
好一会儿,帝君的前头,方才传来了许平君的声音:
“陛下,你当如何给霍家一个交代?怎样……安排霍成君?”
皇帝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他有些惊喜:“平君?”平君还肯理他。皇帝紧说道:“这个平君只管放心,朕绝不负你。霍成君……朕有心给她安排的个好人家,使她离咱们远远儿的,至于霍家……朕不再防范霍光,他已位极人臣,他要多大的荣宠,朕给、朕都给!”皇帝已然有些语无伦次:“封侯拜相,古来帝王能给宠臣的一切,朕都给!平君放心,朕愿付出一切代价,盖过这件事。”
平君放心……
皇帝口口声声教她放心,却不知,陛下因这事蒙蔽了自己的双眼,这正是她最不放心处!
许平君叹了口气,仍背身向君王,道:“陛下,平君的话,你肯听么?”
“听的!自然都是听的!”皇帝急切不能,连连应声。
“那,霍成君交与平君来处置,陛下可愿意?”
“愿意的!平君若想烦这个心,朕有何不愿呢!”皇帝忙不迭地答应。应完之后,方才有些奇怪于平君的反应,她……要如何处置霍成君?
平君一向是个犯懒不愿理事儿的人。她最烦朝堂后宫之间勾斗,这一点心性,与皇帝如出一辙。皇帝从未将平君当做后宫普通嫔妃,她是他的妻子,她要做的一切,便是他刘询身为夫君愿意为之助力的一切。
在皇帝刘询的心中,许平君从来不是能为争宠而勾心斗角的人,即便有一天皇后不能“免俗”,真正为之助力的,绝不是背着皇帝搞坏事的“狗腿子”,而是皇帝刘询本身。
若皇后要“争宠”,帝君必为之赴汤蹈火!
在对待霍成君之事上,皇帝刘询的态度也是如此。
他是完全信赖许平君的,平君想如何处置霍成君,便如何处置,他能做的,就是在皇后决策之后,为她收拾留下的摊子,使得朝堂怨言能降之最低点。
此时,他正等着皇后的“决策”。
“陛下,事至如今,但听臣妾一言,臣妾心中之怨便也没了。”
“平君只管说。”皇帝走前了一步,与她靠的更近些。
“陛下当迎霍成君入掖庭,封位加仪,如此做,方是正确的。”
许平君的声音很淡很平静,隐约透着一丝憔悴。
皇帝先是惊讶,紧接着又极不忍心:“为何,平君?朕不能这样做,这事儿,朕不能答应你。”
“皇帝不听话。”她哽咽。
“朕、朕……旁的都可听你的,唯这一件事儿,若听了你的话,朕,朕可不知往后要如何面对你。平君,朕不能教你受了委屈。”他是诚心的,诚心不愿这么做。
“陛下……”此刻,许平君的脑袋可要比皇帝清楚,她说道:“霍成君乃权臣霍光之女,陛下做了这等事,却不愿负责,您教霍光心里怎么想?即便陛下凭皇帝之威,将此事震慑,令朝臣不敢议,但群臣终对陛下心存芥蒂。陛下在他们眼中,便不再是明君,而只是一个担不起责任之徒罢了。若朝中终年无事也罢,就怕有事,有朝一日,陛下需得仰仗朝臣,这时,若霍光心中负气难平,翻出旧事,只怕他要在背后捅陛下一刀。似陛下今日之举,终对江山社稷无益。”
皇帝大讶于许平君这一番言论。她之聪颖,竟不输任何一个男子。
说这一番话的,不是长安街头的民女许平君,而是椒房殿里凤仪天下的皇后许氏。
皇后许氏。
皇帝走过去,贴近她,突然环手将她抱住,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身上,皇帝喃喃:“平君,朕……朕会处置,龙潜时,朕都不愿你受半分委屈,遑说今日,朕御极高位,拥无双权势,……朕更不能教你伤心。也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