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无人色,额头的血迹凝住,乌黑一块。
皇帝嗓音嘶哑,绝望无边:“朕有无冤枉你?还是朕冤枉了敬武?”
她没有办法回答。
敬武已经死了!被她这个为娘的害死了!
那一天,谁都说,长安的天,像被野兽生扯坏了个口子,急雨如注。滔天雨势如龙吟虎嘶,直要摇撼了整座长安城。
皇帝行出昭台宫的时候,仿佛龙髓被抽尽,整张脸蔫如菜色,谁都不知道那一天的昭台宫,发生了什么……
帝君回到建章,没有召见任何人,三日不朝。
朝野哗然。
今上是明君,自即位来,勤政爱民,多少年来,早朝无一日缺场,此一时,却渐露疲态,太子领朝臣求谒,帝君皆拒。
满朝一时猜测纷起。
三日后,皇帝垢面于朝,形容枯槁。
他好似瞬间便苍老过去,如同这磅礴的帝业,也颓势渐露,那一刻,群臣眼中才真正有了太子的存在。从前皇帝春秋鼎盛,将大汉江山治理的井井有条,满朝臣工皆沿着明君开凿的车辙,载着大汉,滚滚向前。
而如今,臣工们终于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天子将不再年轻,直至老态龙钟,储君将即位,负载着天下,担着雨露之责,承继帝业,筚路蓝缕,仍旧走下去、艰难走下去……
皇帝疲态已现。
圣明的今上,也终究会走向地宫。
与他的恭哀皇后,相会。
皇帝在咳嗽,罢朝时,他下了最后一道谕诏:
“迁废后霍成君于云林馆。”
他没顾得朝下的纷议,缓缓从龙座上站起,长袖挡开,折身,由贴身的从侍扶着,下了朝。
留下面面相觑的列位臣工。
没有人知道为何在陛下弃霍成君多年之后,某一日忽又想起了昭台宫的废后。不似老臣们所想的那样,陛下上了年纪,便念旧,想起了从前长伴身侧的枕边人。兴许会将霍成君重纳掖庭。
全不是这样。
陛下深恨霍成君,即便多年之后,又想起了这个名字,将她迁出昭台宫,不是为她另谋好去处,而是迫其去了更为破落不堪的云林馆。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
终身不欲再相见。
陛下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她霍成君!
建章宫的傍晚格外清冷。
这多少日来,皇帝驱宾逐客,不见任何求谒之人,早将门庭扫得稀寥无比,今晚,亦是不会有人来求谒的。
即便有,也走不过掖庭的重重阻隔。
这是五凤四年的秋天。
皇帝一人独坐,连日来他觉得累乏无比,这沉沉的江山压在他的身上,他背行已久,此时竟觉负重不堪。
他深晓,这一日很快就要来临了。他真想甩手将帝业丢给太子,可他又担心年少的奭儿不能负重,无法担大业,临到这一日,才知,所要想的事,实在太多太多。
将霍成君迁居云林馆的诏谕一下,各方势力游动。宫内,连敬武都按捺不住,在建章宫外求谒三次,皇帝均避而不见。
他困了,从侍催请再三,他却仍不愿上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