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芋泥是秦师傅起了个大早现做的,还稍稍改良了一下,降低了甜度。于是池令妍又吃了一个芋泥蛋黄的,芋泥的细腻清甜搭配金沙海鸭蛋黄的咸香,所以顺理成章地……吃撑了。“糟了,我都忘记今日下午是骑射课了。”池令妍抚了抚小肚子,发愁道:“吃了这么多,半点都不想动弹,更别说还要骑马颠簸了。”“你不仅是忘了骑射课,喏,你去看看外面的雪积了多少,东苑如何还能骑马?”闻昭穗笑吟吟道。池令妍随即安了心,“那敢情好,之后也无事,如此我再歇一会儿就直接回宫去。”“好不容易赶上这么大的雪,五公主就不想堆个雪人、打个雪仗?”闻昭穗想找个人一起玩雪,提出了邀约。池令妍将最后两个糯米糍都包好放回食盒,打算一并带走,闻言摇摇头:“不去了,午膳吃太多了。”庆阳自持身份,也不会跟她在学宫打打闹闹玩雪。周盼正好要趁着这半日空闲,去大皇子生母宫里坐坐。所以,闻昭穗最后只找到了活蹦乱跳的池奕烺和她一同堆雪人。池塘表面已经结了冰层,池奕烺一边滚雪球,一边问着外面湖里的鱼会不会被冻成冰块、没有空气鱼会不会憋死……两人的堆雪人效率随之减缓。在两个雪球刚刚被堆在一起,雪人有了一个身子之后,池奕烺就被皇后派来的人给带回去了,说是下雪也不能贪玩,若是感了风寒反而还耽误学业。“好吧,现在就只剩咱们俩了。”闻昭穗的手被冻红了,可她还是拍了拍雪人光溜溜的脑袋,为它插上两根树枝当手。有始有终,弄完这个雪人她再走。她很喜欢下雪。大概因为不管是上辈子的她,还是原主,出生那日都下了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罢。学宫前面的宫人较多,还有轮班的先生在耳房。弘文馆学风严谨,可爱风的雪人反而格格不入,堆出来过不了多久也会被清理掉。闻昭穗是在后院无人处找的地方,本来还有个池奕烺作伴,结果也被带走了。片状雪花好似也变大了,闻昭穗又从膳房拿来一个胡萝卜给雪人安上,蹲在地上搓搓手哈了口气。斗篷边角被拖在地上,毡毛斗篷的兜帽落下,发顶传来凉意。有雪花落在脑袋上。可这丝丝凉意仅仅持续了一瞬便神奇地消失了。闻昭穗后知后觉听到了脚步声,踏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她仍保持蹲下的姿态,扭过头抬了眸。那人披着玄青大氅,身量高挑,一手撑了一柄伞,斜斜朝她这里倾过来,完好地将她护在伞下。剔透雪花落在池弋珂肩膀,闻昭穗对上他略微上挑的眉眼。她喜欢雪,是因为干净利落,白茫茫一片似真似幻。此时她又觉得眼前的人也很是干净利落,可他是真切的。恍惚间天地一片寂寥,唯有风声裹雪穿过,他们二人立于其中,对面是个未完成的憨厚雪人。可雪人没有眼睛,只有闻昭穗看得到。无意穿堂风只带来了他身上冷松似的气味。池弋珂的伞盖又往前倾了倾,声色比雪色还清冽三分:“郡主一个人,不担心着凉么?”--------------------想象一下大雪里,小池给蹲在地上的穗穗撑伞,的画面感雪花=====================“殿下怎么来了?”闻昭穗站起身,额头与他胸膛齐平,蜀绣所绘的古朴云纹映入眼帘。“我今日穿的厚,不会着凉的。”她又补充道。雪花落在伞外,偶有几片回旋着掉在她小巧的鹿皮靴边缘。闻昭穗伸手将伞骨往池弋珂那边推了推,余光瞧见他身后被孤零零丢在那儿的轮椅,此时已落了层薄雪。“等等,你是不是刚才就来了?”他懒懒一笑,“嗯,听闻郡主还在学宫,便过来看看。”青伞不小,刚好能覆盖住两个人。青伞也不大,挨得很近,闻昭穗能看到他肩上的雪花。残雪寿命短,轻轻濡湿在大氅外面。没了纯净的白色点缀,大氅好似更深了。他是这雪地中唯一的暗色,却又欺霜赛雪,叫人挪不开眼。池弋珂垂眸,他有双极漂亮昳丽的眸子,可若被表象迷惑一不小心跌入,便是大片的戏谑与薄凉。此时他眼底只映了雪色,纯粹中显出明朗。他有许多样子,在闻昭穗面前好像又只有一种样子。人总是有许多面的。“那你就在旁边一直看着也不说句话?”闻昭穗莞尔,明眸善睐,“既然无事,殿下不如来和我一起堆雪人。”她未等池弋珂回答,弯腰摸摸雪人圆润而光溜的头,呢喃:“用什么给你做眼睛呢?黑色应当会合适点。”闻昭穗用从厨房拿来的黑豆比划了几下,雪人浑圆的白脑袋配上凹凸不平的黑豆子,怎么看怎么滑稽,闻昭穗忍俊不禁,“算了,这眼睛也太小了些,不好看。”豆子既小又黯淡,雪人收获了喜剧氛围。她随后把豆子扣下,黑豆表面雪水沾上指甲。“拿着伞。”池弋珂将伞骨塞到她手里,他身姿高挑,闻昭穗需得伸长了手臂才能将青伞撑高,顾及到两人的上身,略有些吃力。离得近了,她身上独有的那阵栀子香传来,清甜中染上寒气。闻昭穗听到他极浅的一声笑意,透出少有的愉悦。自己没带伞,还偏偏想要给他遮去霜雪。从前身处云端时,确实有不少人跪伏在地只为争着给他撑一柄油伞。“不幸”坠入泥潭后,门庭猝然冷落,连院子角的绿藤都不可避免地衰败了下来。所以,怎么会有人只是单纯想要对他好?一开始是出于探究之意,而后……池弋珂摘下腰间玉佩,从流苏尾部直接拽下来两颗成色极好的墨玉珠子。他动作利落,绳断珠落,其中更小的珠子掉在雪上,星星点点,被毫不留情地丢弃了。“郡主用这个试试。”墨玉珠子安静躺在他手心,里面似有流光转换。玉佩被拔了毛,一时显得狼狈。池弋珂嫌丑,想将玉佩也丢了去。闻昭穗拿过珠子,指尖划过他手掌,抿了嘴角不赞同道:“好好的玉佩,殿下扯开就算了,扔它作甚?”仗着有钱就浪费。他仍是不在意,闻言干脆将留有余温的玉佩往闻昭穗手里一放,做了决定:“郡主如若不忍,那就帮我将它修补了罢,不急着要。”如同想一出是一出的孩子,戾色都被藏在笑嘻嘻的底子下,掩饰得完好。闻昭穗刚想出口推拒,手中的伞被他一抽,肩膀被轻轻一转,面对着未完成的雪人。“唔,郡主不是要给它安眼睛么?莫忘了正事,珠子不成就再换个。”他垂了头扶着她肩膀,在她耳畔悠悠道。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鬓角前的浅疤。闻昭穗的雪人在他口中成了正事。闻昭穗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似是猫儿在心头抓挠了两下,有些发痒,却也未感到排斥。整个人都被身后少年的气息笼罩,手足一时无措起来。这样的距离,在冬日里很容易使人产生温暖的错觉。“哦。”她闷闷应了一声,压下心里的古怪。池弋珂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突然过来学宫后院是要和她一同堆雪人吗?可为何只看着又不做其他动作?他耐心等待闻昭穗完善雪人的五官,不时挪动的伞尖证明了他并不是在发呆。他只是,在看很有趣的场景。雪人多了两颗光华流转的眼瞳,画龙点睛般被赋予了生机,闻昭穗能从琉璃的珠子表面看到模糊交叠的人影。她的手轻碰冰凉的墨玉珠子,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殿下,我马上就要过生辰了。”“腊月……初十?”身后的人淡声回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