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穗不解。察觉到闻昭穗对游湖兴致缺缺,闻龄玉无奈叫船夫靠岸。甫一回府,大堂兄闻钊便兴致勃勃迎面走来,步子生风,“昭穗快过来看看,堂兄今日给你带回了个好东西。”--------------------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王维《汉江临泛》黄金凤尾虾============================地上放着一口小缸,里面是活蹦乱跳的活虾。凑近一看这虾与青虾河虾还有所不同,身子大小虽然差不多,虾尾却要大一些,尾巴尖还带透着渐变的红色,比寻常的虾好看许多。凤尾虾很是漂亮,味道也更好,在京城是难得的品类,还有专门的人培育。而在河流湖泊众多的荆楚凤尾虾虽然多些,但若是活虾想要运到京城,那便提前做好付出损失一大半代价的准备吧。闻昭穗初到江陵时在闻府饭桌上见到了白灼凤尾虾,觉着这样做发挥不出食材特色,下一回便自己露了两手,用鸡蛋清、团粉等做了道新奇的黄金凤尾虾,自那时起祖母家的凤尾虾就都从白灼变为烹炸了。“我今日回来专门绕了一趟到惠亭湖畔,可巧碰上了新鲜的凤尾虾卖。我记得你喜爱吃,待会儿让厨子做成那什么油炸、油炸大虾……”闻钊挠挠头,忘了之前闻昭穗做的那道菜名叫什么。“是黄金凤尾虾啦!”闻龄玉偷偷吐舌,挽着闻昭穗走近。闻昭穗的心情在看到美丽的凤尾虾后,小小地晴朗了一瞬。江陵虽产凤尾虾,但也不好买,价格还贵。她笑了笑,对闻钊道:“麻烦堂兄了。”闻钊与闻龄玉是亲兄妹,也是闻昭穗的大堂兄,在江陵本地官府任职,充当掌管防汛与巡检事务的都司。他刚做官没多久,也是前途不可估量。距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闻昭穗先去了方沁如房中。她这娘亲啊,临近换季又生了场小病,头疼乏力,这一段时间都在屋里休养,前几日饭菜吃食也是单独端过来用的。架子床旁边搁着斗彩莲花瓷碗,碗底是残留的补品。方沁如面色稍显憔悴,正倚在榻前打着五彩络子。两个丫鬟端着洗手的漱盆与瓷碗退下,合上了门。“阿娘打的络子真好看,不知我何时能做出这样的配饰。”闻昭穗快速调整表情,收敛起惆怅,笑嘻嘻道。“之前让你跟着我学,你没耐性便跑了,阿穗这是又提起兴致了?”方沁如放下手中未完成的彩络子,知道闻昭穗除了做饭旁的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习惯,淡淡瞧了她一眼。闻昭穗拿来络子,凭着记忆里的方法编了一会儿,果然弄岔了顺序和颜色,随即摆手,“好了,现在兴致没有了。”方沁如眉眼一弯,似轻轻柔柔的云朵,“你今日不是跟玉儿出去游湖了吗?回的倒是早,我还当你们会像之前一样在外头酒楼吃晚膳。玩得可尽兴?”“嗯,我和龄玉还看了场杂耍,很是有趣。”闻昭穗道,隐藏起繁杂的心绪。娘亲已经为爹爹的事忧心了,她并不想给方沁如增添愁绪。方沁如心里装着事,便也没仔细推敲闻昭穗的回话,又绕到了闻堰的话头,“你爹上回的信里还说快结束了,今年许是可以回来,现下看来还是没个准头。疆场刀剑无眼、暗枪难防,你爹总说他无事,谁晓得是不是拿来敷衍我的。”“不会的,爹爹应当只是近来战事边防凑得紧,忘了这事而已。阿娘要是头疼好转,不若找些其他事做,人一闲来无事就会胡思乱想。”闻昭穗才被闻龄玉开解过,回了府转而又开始宽慰她娘亲。“你说的也是。”方沁如思索片刻,也不想继续打络子,抬了声音朝屏风外唤道:“绿秀,将我的琴拿过来。”“太好了,今日能听娘亲弹琴了!”闻昭穗目露惊喜。方沁如弹得一手好琴,只是前些日子休养在榻,也没多余的气力去弹。心头烦乱漂浮时,干坐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方沁如索性起身下榻,披了件褙子坐在琴台前转移心思。闻昭穗在一旁托腮当听众,听着几首曲子流淌。熟悉的调子蓦地敲击耳畔,闻昭穗发愣,调子钻入她雾气缭绕的脑海,掩过清明。琴声悠悠,余音绕梁,这首曲子的名字她知道,叫《永安调》。第一次听是在行宫蝉鸣的月夜,有个人给她吹笛子。如今当初的少年及冠了,可闻昭穗在江陵,笛声也传不过来了。她不由开始想自己要是再见池弋珂,那会是怎样的场面?她是不是要先行一个端端正正的福礼,再用挑不出错处的言语说句太子安好?好奇怪。“夫人,郡主,晚膳好了。”丫鬟的禀报打断了闻昭穗没有头绪的思考,闻昭穗应了句知道了。她还是没想好见了池弋珂要说什么。好像有许许多多想问的,仔细一捋又是一片空白。算了,想这作甚,她也是没事闲的了。祖母家人多,膳厅很大,分了两张桌。中央靠墙的案台上摆着一只汉白玉狮,狮子不大,雕刻精致生动,寓意祥瑞。老太太有诰命在身,祖上是配享太庙的人物,为人却是很和蔼,不时还会冒出些孩子气。就如同曾经为了给闻昭穗她们娘俩回来避风头打掩护,还半真半假装了回病,后来当然是在儿媳与孙女的照料下慢慢好起来了。人说病症的郁结有时还就需要点好事缓解,老太太见了她们心里高兴,病症自然好得快。“沁如多吃些,你近来抱恙,我瞧又瘦削了一圈。”老太太坐在上首发了话,方沁如应是。闻昭穗先给她娘夹了一只凤尾虾,随后给自己也夹了一只在碟子里。黄金凤尾虾处理时去头去壳,但是要保留其独特的尾部,腌制过后只需将虾的上半身裹满面糊下锅烹炸即可。而后便会得到黄金脆壳包裹着的虾身,以及舒展开来的、红通通的虾尾。弯钩一般躺在盘中,色泽鲜亮,似鱼跃龙门的最后定格。外壳吃起来酥脆,薄薄一层黄金壳炸开后内里是鲜嫩的虾肉。再撒上一层蘸料或孜然粉,喷香动人,鲜美可口。“吃些素菜,你一个劲地吃凤尾虾,小心回来炎上作苦。”闻昭穗用公筷给另一侧的闻龄玉夹了些青菜,还在长身体,让她营养均衡些。“这黄金凤尾虾真好吃。”闻龄玉被迫吃了几口绿油油的菜,又探头问她:“堂姊,凤尾虾是不是也可以做虾滑呀?我那次吃完你做的,到现在还忘不了。”“都是虾肉,自然是可以的。等过两日有空就给你做。”闻昭穗浅浅喝着冬瓜肉圆汤。闻氏一脉底蕴深厚,在江陵算世家大族,连知府也要客客气气地被压一头,祖母家是其中一支。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祖母家规矩没那么多,是以用膳时还能交谈闲聊。在祖母家住了两年,闻昭穗总算切实感受到了长辈亲眷的温暖。相比之下方家就显得更闹心了,之前还专门送信来问候,明里暗里打听她们何事回京。闻昭穗在和周盼往来的书信当中得知,方家子弟还有人打着将军府姻亲、长宁郡主弟兄的名头欺压百姓。闻昭穗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传信一封给六扇门,说她不认识这劳什子便宜亲戚,望他们公事公办。耳边传来闻龄玉和另一个表妹的说话声。“你问龚同知他家长女啊,刚刚收拾完乘船去京城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家眼里盯着的是东宫侧妃的位置,心气儿比天高。你呢?每日就光想撺掇着郡主姐姐做糕点,怪不得龚小姐临走也没打算知会你一声。”闻龄玉脸一红,辩驳道:“那太子侧妃岂是想要就要得?她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不仅我瞧不上她,听闻太子丰神俊朗、位高权重,难不成就能看上她?”“龄玉丫头,背后非议他人声音就放低些,你大嗓门一叫唤,任谁都知道你抱怨了。”老太太笑着轻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