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火辣辣的感受证明了上面擦伤的存在。平野厚默默地盯着左手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一只已经粉身碎骨了的蝉。
无语地捂住自己的脸,平野厚在思考回家去怎么解释。
本来自己心情有些复杂地向山下走去,感慨着已经不再熟悉的风土人情,这时在鸟居旁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毛茸茸的“团子”从灌木丛里面钻了出来,抖动了一下褪去了身上的枝条,伸了个懒腰后,睁着机警的大眼睛盯着注意到它的陌生人。
“喵~”
看着盯了自己一会儿,就没了兴趣的猫,平野厚好奇地看着它灵活地爬上树枝,机敏地盯着前方。
“啪。”一声脆响后,树上的一样东西被拍了下来,还没等它挣扎过来,猫已经从树上跃下,将它牢牢地扑在爪下。
“是蝉啊。”看着猫正在玩弄的可怜的昆虫,平野厚才意识到,乡村又到了蝉声阵阵的季节。
多久没有在意这些曾经的乐趣了?平野厚不知道,只是记得去了城市以后,仿佛被都市的喧嚣繁华侵占了内心,那个曾经流连山水间的淳朴少年,就没有在意过周边的花草树木了。
被摧残了一会,挣扎的蝉渐渐没有了动静,而面对失去了活力的玩物,猫仿佛也失去了兴趣,扔下虫子走了。
看着已经残损不齐的虫子,这个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生物,现在却只记得大概的模样了。
是什么样来着?平野厚盯着蝉鸣阵阵的树冠高处,年幼而矫健的自己也在这枝叶间获得过宝贵的欢乐和满足。
鬼使神差地,平野厚走向了一棵走势相对好的树,向上爬去。
时光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相比起年幼时轻松地攀爬,更为修长的身材,反而让手脚的协调更为困难,手要承担已然是壮年男子体重的重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平野厚没有放弃,咬着牙慢慢地爬上了树的主冠,在记忆中,最粗的枝干根部,是蝉最喜爱的驻足点。
果然,当平野厚爬到了目的地时,熟悉又陌生的虫子,正静静地趴在那里聒噪长鸣。
伸出左手测量了一下,手臂的长度不够,平野厚试图将身子向左侧伸出一点,然而就在抓住蝉的一瞬间,脚下一滑的平野厚从树上摔了下去。
尽管有树干的摩擦减缓了坠落的速度,着地的一瞬间,后背依旧感受冲昏理智的震荡,受到冲击的躯体暂时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头脑不清,全身肌肉紧绷甚至难以呼吸。
等到意识恢复,平野厚坐起来,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不禁苦笑,从来没有摔得这么惨过。也是,比起年幼的孩子,壮年男子体重的冲击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说到底,连自己本身都已经改变了。
扔掉自己手里已经在跌落过程中死掉的蝉,平野厚苦笑着嘲笑了自己一声,向着山下走去。
“我回来了。”平野厚还在玄关换鞋,平野太太就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欢迎回来······哎呀,怎么弄成这样。”看着狼狈的儿子,平野太太心疼地摸了摸脸上明显的擦伤:“伤得严重么?”
“不,没有关系。”悄悄躲开母亲的手,平野厚有些不安地侧开视线。
“是么,真是太好了。”平野太太放下心来,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医药箱我拿到你的房间去,你先去换衣服吧,别再慕笙大人面前失礼了。”
“······是。”
平野厚低着头快步走开了,脚步慌乱得如同逃跑一般。平野太太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只是微微地摇摇头,便笑着释然了。
关上房间的门,平野厚从行李箱里拿出干劲的衣服换上,有些疲惫地躺在柔软的床上。床单上散发着刚刚洗涤后留下的清新气息,丝毫没有想象中在橱柜里堆置过久后,产生的陈旧腐朽的味道。
这种无微不至地照顾和体贴,不管什么人,都会为此感到温暖和心安吧。
平野厚的心中流过一丝暖流,嘴角浮现出满足的微笑,自己完全可以构想母亲怀着期待的心情,为即将归来的自己准备一切的场景。
可是,心中像是打开了一扇阴冷的门,深处呼啸出的寒风把那些许的温情撕扯得一干二净。
每当体会到父母的关怀时,自己就会回想起,当年自己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眼睁睁看着父母为自己焦头烂额,还要强撑坚强给自己希望的模样。
简直如同梦魇般,愧疚感和无能为力的恐惧感,几乎将自己吞噬。这种压抑感让自己孤身来到都市,自己打工,自己生活,自己逃避了近十年······然而当自己忍受寂寞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可以回来面对这一切后,却发现所谓的成年人,在这个幽灵面前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