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洵听到庄梦寒死讯时,已经是下朝之后了,等他过去时,其他人都在准备丧仪,元清晚则坐在湖边闭着眼睛。
赵洵走过去,轻轻唤了声晚晚。
元清晚睁开眼睛,看着他轻轻笑了笑,此时元佑亦退了出去,她伸出手就可以戳碰到他的温暖,赵洵弯下腰便拥了过去。
元清晚将头埋在他肩上,心里有说不出的堵,她本不该同情这个人,可她还是为他们之间煎熬动容。
皇帝力排众议将福安公主以军礼下葬,无论她的行事有多少争议,但是她曾为国出征、造福百姓,百官自然也不敢触天子逆鳞。
何褚祭奠完公主丧仪之后才扶灵归乡,立在船头看着码头风景越来越远滴下一滴泪,他犹记得他当年意气风发来到盛京,如今却一人s失意南归,他爱的那些人永远都留在了这里。
“表哥,你在怀念谁,怀念姨母还是怀念那个恶毒的女人。”
霍月仪语气中讽刺之意毫不遮掩,虽带着帷帽看不清脸,但是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她脸上遍布着伤痕。
何褚并未应她,当初月仪双亲离世,她唯有母亲这个姨母可以依附,自此他们二人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他从来对她是宽容怜爱的。
后来他考取功名,母亲便动了心思将二人凑成一双,但那时的他已于万千人中瞥见了那如艳阳一般的沅姝,分清楚了怜爱与爱的差别,他坦诚,她却不能接受。
后来阴差阳错,沅姝择了他一介寒门士子为驸马,君命不可违,便是母亲和她如何不愿,他还是娶了公主。
公主并不知他的一心爱慕,婚前他们已有共识,沅姝只是基于她的考虑选择了他,所以后来母亲提起月仪的时候,沅姝只以为他们两厢情愿,将她纳入府中当做对他和何家的弥补。
沅姝虽贵为公主,但她一直以为她棒打鸳鸯了,她将打理何家和为何家传宗接代的希望都寄于霍月仪一身,一直便将她当做何褚真正妻子对待。
为了何家的香火,为了他心中那永远不会见光的爱慕,他失落认输,和月仪也有了孩子,安了母亲的心,他以为日子会一直那么过下去,却还是都毁了。
如今他们之间即使身在一条船上,却已经隔着许多过往,不知该如何诉说了。
何褚不搭理她,她心中的怒火更盛,姨母被沅姝赐了杖毙,毁了她的脸,如今她心爱的表哥却还在怀念她,每每看到他远眺,她就觉得愤怒和嫉妒。
霍月仪愤怒地上前将他扯回身来看着自己,将自己帷帽扯下丢去江中,“她到底有什么好,她恬不知耻抢人夫婿,恶毒地害死姨母,毁了我,都死了为什么你还要这样,你在怀念她吗?她到底有什么好?”
面对着霍月仪的声嘶力竭的嘶吼,何褚心中的痛再次被扯开,他的孩子还那么小,她的母亲一手将他拉扯大,他最爱的女子,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如今的局面,到底是谁做错了什么。
“月仪,为什么母亲疯狂到要害死孩子,害死公主,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面对何褚的审视,霍月仪问心有愧,她嫉妒沅姝夺走属于她的一切,还让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所以她挑拨,但是她也没想到姨母会疯狂到对孩子下手,让徐吉亲手摔死了那个孩子。
“就为了那个出身不明的孩子?徐吉对他那么好,谁能……”
他再也忍不了了,真相在他们眼中毫无意义,他们要的只是符合想法的结果,“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和公主的孩子,她从未没有有什么不检之举,是你嫉妒发狂,是母亲心生不满才挑剔疑心,是你挑拨母亲亲手杀我我的孩子。”
面对双眼猩红,疯狂嘶吼的何褚,霍月仪害怕了,
“霍月仪,公主心死、慈悲放我们一马,所以你我才能活着离开。但我们之间再无可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等回了青州府之后我会安顿好你,城儿我会带去任上,待他长大了,我会交代他回青州府看你。”,说完便转身向船舱而去。
面对着何褚如此之绝情,霍月仪彻底崩溃大哭扯着他不肯放手,“那又怎么样,陪你长大,跟姨母卖绣品供你读书的是我,先爱上你的也是我。凭什么我得不到爱也不得不到名分,表哥,你为何如此绝情,我一开始又做错了什么,要被辜负?”
到底是做错了什么,面对被沅姝赐死的母亲神魂俱灭的尸身、面对那个曾在他怀中咯咯笑个不停却已经死寂地躺在棺椁中的孩子、看着他心爱的女子因丧子痛不欲生之时,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到底是什么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从人群中瞥见沅姝,或许他明知沅姝选他是权衡利弊还是答应了她,或者是他爱着沅姝却不够坚定将霍月仪卷入局中,或许是他和沅姝醉后有了一子,他在心底却从未相信,母亲怀疑沅姝的孩子出身之时他也不曾决绝维护。
无数的时刻与选择,他都是错的,是他的不坚定造成了后面的一切,让他所爱的人都遗憾而去。
“表妹,公主说一切只因她一念才造就后来许多的错。但是我知道,一切错的都是我,我爱而不坚才让你卷入、不曾坚信公主之子乃我血脉,你为爱生执、生妒、生不甘而疯狂,母亲不甘于再也掌控不了我和整个家而心生对公主的不悦、对血脉的疑心,我们的每个人错造成了我和公主那个意外而得的孩子丧生,你和母亲自然也要付出代价。你我之间也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和平相处,所以放手吧。”
“表哥……”,任由霍月仪痛苦呼喊,但中间已经隔了太多了,他们都回不了头了。
人死灯灭万事消,盛京的太阳再一次升起时便没有会再想起死在昨日落日余晖之中的过往。
他于大雨滂沱之中抱着那只猫抬头看向他一生之心动的人的那一眼,永远只在他的午夜梦回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