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哪儿有那么容易。&rdo;沈云殊两手一摊,&ldo;袁家的人一刻不离,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rdo;
&ldo;那袁家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rdo;许碧忍不住追问。
沈云殊苦笑:&ldo;也许有,也许没有。&rdo;
&ldo;这是什么话……&rdo;许碧不大满意,&ldo;没有派人盯着袁家吗?&rdo;
沈云殊叹道:&ldo;你当盯着袁家是那么容易的事?袁家盘踞江浙多少年了,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又是聚居一处,那地方周围有些什么人,他们早就摸透了,但凡有个眼生的都会惹起袁家族人注意。&rdo;
他伸手点了点已经在炭盆里化成了一片细灰的那张五十音图:&ldo;就说这东瀛话吧,当初来了江浙不久我就想学,可军中有几个懂东瀛话的,却是推三阻四的不肯教。袁家还在暗中散布谣言,说朝廷本只谕令父亲自己前来江浙,可父亲欲与袁家分功夺权,所以才将我也带了过来。我刚到军中之时,比现在还难得多呢。其实文华书院里就有懂东瀛话的先生,我们登门拜访过几次,也只是推托。&rdo;
&ldo;这是什么道理!&rdo;许碧不禁竖起了眉毛,&ldo;你们学东瀛话难道不是为了抗倭?这道理都不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rdo;
沈云殊往后一靠,没什么形象地仰在椅背上:&ldo;读书人有时候钻起牛角尖来,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袁家世居江浙,族中历年修桥铺路,赈米施药,善名在外。就是这些书院里头,不少学生都受过袁家恩惠,还有袁家的子弟或亲故帮腔,若是跟他们说袁翦勾结海匪甚至倭人,打死他们都不肯信的;倒是说我们父子从西北腆着脸来抢功,颇有些人愿意相信。&rdo;
许碧默然。人都是这样,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袁家几代下来营造的形象,实在是给了袁翦太牢固的保护。沈家父子要从他手里夺一块立足之地,实在是难上加难。
&ldo;那‐‐朝廷就没有懂东瀛话的官员吗?&rdo;她记得应该有这样的机构吧,比如鸿胪寺,四夷馆什么的?
沈云殊果然点点头:&ldo;鸿胪寺里有,但奏折递上去几个月了,并无批复。&rdo;
许碧想了一会儿,感叹道:&ldo;皇上真不容易……&rdo;连个翻译都调动不了,这哪儿是皇帝,分明是傀儡啊!
沈云殊眼里露出一丝笑意:&ldo;大少奶奶聪明得紧,为何外头总都传言,说你在娘家时……&rdo;派去京城打听的人已经回复了,许家二姑娘就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只有许家极相熟的人家才知晓有这么一位,印象也无非都是寡言少语,性情老实罢了。可这些人口中那个懦弱的许二姑娘,跟眼前这位可是完全不同啊。
许碧心里咯噔一跳,垂下眼睛:&ldo;在人屋檐下,何得不低头?我也听下人说大少爷从前是不管府里事的。只不过大少爷是男儿,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不插手后宅之事不过为图个家宅安宁;我一个女子,却是只能自保了。&rdo;
沈云殊倒被她说得心里一酸,温声道:&ldo;是我不该多问。如今这院子里是你做主,从前那些日子便忘了罢。&rdo;
许碧手指绞着帕子转了转,叹道:&ldo;我也只有一人放不下……&rdo;
&ldo;路姨娘?&rdo;沈云殊心下了然。都说许二姑娘是路姨娘照看大的,临出嫁前生了一场急病,路姨娘许了终身吃斋的愿,这病才好了。虽说神佛之事他是不信的,但路姨娘这份儿心,却不由他不想到香姨娘。以己推人,许碧自然也是惦记这位姨娘的。
&ldo;是啊。姨娘在家里过得也不如意,若是‐‐&rdo;许碧眼巴巴地看着沈云殊,&ldo;若是能将她接到我身边来就好了……&rdo;
沈云殊微有些好笑:&ldo;这怎么能行?&rdo;岳父的妾室,接到沈家来还不乱了套?岂有姑娘出嫁还带着姨娘的呢?不过看许碧可怜巴巴的模样,他还是补了一句:&ldo;若以后住得近些,你想接她来小住几日也使得。&rdo;
许碧小声嘀咕:&ldo;其实我觉得,姨娘还不如就离了许家……&rdo;
&ldo;胡说。&rdo;沈云殊笑叹了一声,觉得许碧到底还是有几分孩子气,&ldo;她总是岳父的妾室,离了许家,让她往哪里去?外人不知底细,或许还要当她是在许家犯了什么过错撵出来的。听说她家中已无亲人,却要如何存身?&rdo;
有句话到了嘴边又教他咽了回去‐‐路姨娘是个贱籍,真离了许家怕就是要被发卖了。固然他可以将路姨娘买下再放良,但这名声到底不好听,就算再嫁,一般人家也不愿娶这样的。何况她又不曾生养,那些娶妻就为传宗接代的人家,也不会选。
许碧不知道他已经想了这么多,心里略略有些失望,暗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古代人啊,无论怎么爱国爱民,有些思想仍旧是固化的。
这个问题显然不宜再谈,许碧也就转开话题,又扯回到袁家身上:&ldo;那现在如何是好呢?&rdo;
沈云殊笑了笑:&ldo;欲速则不达。袁家数代以来才有这样的好名声,想要拿下袁翦又岂是朝夕之功?你能教东瀛话已是帮了大忙,外头的事有我呢。&rdo;说起来许碧也是不易,姊妹易嫁也就罢了,先有宣城驿被劫,后又要帮着自己作戏,这脚上扭伤不说,如今说手腕不自在,怕也是那会儿伤了。便是当年在西北那边,也没几家的新妇要受这些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