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是在五六分钟后,才回来的。
他拎着个包裹进入房中,一头一脸的鲜血,瞧着简直骇人。包裹皮本是条厚浴巾,被他解开摊在地上,露出里面一堆碎瓷片子。
小顺垂着眼帘,将腰后别着的一根皮鞭抽出来双手送到何司令面前。然后后退两步,&ldo;嗵&rdo;的一声跪在了碎瓷上。
何司令从被子里找出睡裤穿上了,然后赤脚跳下床,抡起鞭子劈头盖脸的向小顺抽去。
他是右手执鞭,抽了十几下后手便是一松,竟将鞭子掷到了小顺身后。他大踏步走过去要捡,不想小顺忽然侧身将一只手伸出去按在了地上,正好让他踩了一脚。
&ldo;爸爸……&rdo;小顺气息紊乱的轻声开了口:&ldo;你穿上鞋。&rdo;
何司令没理他,继续走过去用左手捡了鞭子,回头再看,就见小顺已经将手收了回去,却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淋漓血痕。
何司令走回他面前,照着他的手臂就是一鞭:&ldo;伸手!&rdo;
小顺颤颤巍巍的将那只手伸了出来,手心上宛然扎了一片碎瓷!
鲜血已然流了满手,顺着指fèng向下淌。
何司令狞笑一声,挥起鞭子重重的抽到了他的肩膀上:&ldo;现在还和我装什么孝子贤孙?&rdo;
小顺放下手,腿下的浴巾快被血浸透了,满室都是甜腥的气息。
&ldo;爸爸……&rdo;他的身体有点哆嗦,血把眼睛糊住了,让他不得不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ldo;我爱你。&rdo;
何司令又是一鞭,抽飞了他胸前的一条皮肉:&ldo;你还敢跟我胡说八道?&rdo;
小顺抬起头,直勾勾的仰视了何司令:&ldo;我没胡说八道。&rdo;
何司令瞪着小顺,用鞭子指了他道:&ldo;好,好,我知道了!你是要学李世尧,对不对?你个趴门fèng的‐‐&rdo;
没等他骂完,小顺忽然开了口,一字一句的说道:&ldo;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佩服他,干嘛要学他?&rdo;
这句话出乎了何司令的意料。他在一怔之下,竟不知如何答对,便抬手又是一鞭:&ldo;什么意思?跟我顶嘴?&rdo;
小顺的目光热切痛楚了起来,让何司令觉着他眼中将要流出来的不是泪,而是血:&ldo;我就是我!我爱你!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和旁人没有关系!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什么是爱,我不用学!&rdo;
何司令拎着鞭子,神情阴冷,无话可说。
作为必需的惩罚,何司令让小顺在碎瓷片子上跪了一夜。
翌日清晨,还未等他想好如何处理小顺,吉京浩忽然急急忙忙的跑了来:&ldo;司令,云王他老人家……没啦!&rdo;
何司令当时正在喝茶,听了这个噩耗,登时就一口茶喷出来,然后呛的大咳不止。
何司令同云王之间,感情是有的,恩情也是有的。何司令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听了消息后,当天中午便启程赶往阿喇沁旗奔丧,随行的则是吉京浩。
至于营里的事情,他无可选择的只得留给了小顺。
云王的死,说起来很像一场闹剧‐‐是放鸽子的时候光顾着往天上瞅,结果脚下绊了一跤,倒下去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葬礼的排场自然是极大。蒙古王公、满洲王公、汉人军阀和日本关东军的代表们会聚一堂。云王福晋哭的死去活来,然后一个没看住,就上吊殉了夫。彻辰披麻戴孝的坐在棚子里,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嚎啕,嚎啕了一会儿不嚎啕了,改为专心致志的嗑瓜子儿。家里没人看着他,乌力罕忙的脚打脑后勺,也无暇再去管家里这位大爷,便请一位从天津赶来的阿拉坦亲王陪他作伴。阿拉坦同彻辰默然无语的相对而坐,一个玩蛐蛐一个嗑瓜子儿,倒是安静下来了。
何司令在云王府耽搁了十多天,其间又同德王等人接触了多次。德王现在看起来颇为憔悴烦恼,同先前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大不相同。面对何司令,他很谨慎的透露了一点对于日本人的不满,可是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多一句都不肯多说。何司令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心腹,所以也很识相的不多问。
眼看着云王入了土,何司令便随着许多宾客们一起启程离去。四子王旗那边只留着一个小顺看家,他还真是不大放心!
第58章岁月平安
何司令在一个晴暖的午后,回到了四子王旗。
他走的匆忙,回来的也低调;只有小顺带着几个人在大营门口迎接了他。他记得自己在离开此地前去奔丧之时,心里还是很痛恨小顺的;不过十几天过去了,他如今再见这孩子,情绪倒是平静下来,觉着其实他那天的恶劣行为还是可以理解的‐‐谁没有年轻过呢?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点出格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