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想着,再过些时间,等她赎了身,带着她的小昭离开这儿,哪怕四处漂泊,只要找个地方混口饭吃,就算日子清苦,也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她梦想中的这一天始终没有来。
可笑的是,最后竟还把亲生骨肉养成了他人之子一般陌生,甚至离别前夕还斥责他不懂事。
她甚至想不起她的小昭今年多大。
四岁,还是五岁?
他错过了多少生辰?
安停雨都记不起来了。
真是掉进了钱眼里——她斥责她自己,想说出口的话如今却如鲠在喉,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她想叫他一声。她想说阿昭、小昭,我的昭儿,娘要走了,从此以后你得寄人篱下拜师学艺了,娘不懂什么修仙的,娘也舍不得让你走,但确实,比起跟着娘受苦受累,你过去那清风门生活会更好。
等娘安顿下来,有了银子,就去看你。
到时候你可别……
……别认不出我来。
这些话她却说不出来了。她的昭儿生性脾气软,她若示弱,他定忍不住哭出来,扒着她的脖子哭。
如果成了那样,她也放不开他了。
一言不发到了最后,她只拍了拍他的衣襟,垂下眼眸,压下情绪,淡漠道:“好了,去吧。”
但不说些什么有不甘心。她抿了抿嘴,终于将所有不安担忧满腔难过织成了八个字,轻描淡写道:“好好活着,来日相见。”
说罢,她就硬按着安兮臣的肩膀,将他转了个个儿,也不忍听他说话,狠狠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硬邦邦道:“走。”
安兮臣还欲回头,林泓衣已然没那么多耐心了,上前几步,伸出手去拉住他,同样淡漠道:“走了,别再回头了。”
说罢,他拉着安兮臣走了。
安兮臣被他拉着手走,听了安停雨的话,没有再任性,真的就没有再回头。
林泓衣行至桥边,把他交给了一个同样身着清风门流云仙鹤白衣袍的人,吩咐了他几句。
吩咐这些的空,安兮臣还是没有听话,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安停雨鞠了个深深的躬,头埋得极低。
与其说是鞠躬,倒像是在谢罪。
他从没见过安停雨这样。安停雨是青楼里任谁都要让三分姿色绝佳的美人,男人们为她沉沦,妓子们怵她性情如冰。
可此刻她却像个罪人似的弯下了腰。
“明白了。”领着安兮臣的那名男弟子道,“你早些回来。”
他说罢,扯了扯安兮臣,道:“走了。”
但这在青楼里打杂挨饿的瘦弱小孩竟然没被扯动,他站在原地,向前一挣,喊了一声:“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