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泳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跟其他部门领导层及秘书室一样,沈光的办公室在运控大楼七楼。到了约定时间,王泳跟在胡昊身后进去,一眼见到沈光埋首大办公桌前,正低头看一份文件。从他身后玻璃窗俯瞰下去,可见到二楼航班运行区外围的空中花园。有签派员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抽烟聊天,谈论最近房价。
“你们来了。”沈光抬头,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吧。”
胡昊为王泳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自己在她身旁落座,将手头厚厚一叠文件放桌上,开门见山:“沈副总,我们来跟您汇报一下纽约开航准备进展。”
沈光点点头。
王泳低头翻着文件,膝盖微抖。
胡昊有备而来,先挑对方最感兴趣的内容汇报:“我们提前准备了开航前工作清单,目前所有工作都按流程进行,七天后可以按时开航。”王泳边竖起耳朵听,边用力按住膝盖。
他什么时候会将那件事说出来?
她一直在等。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艾珊捧着一份文件站在门边,向沈光甜美一笑:“沈总,明天的安全审查,张总说让您带队负责。时间地点已经发到oa上,请您查看。”
艾珊的短裙下露出雪白的长腿,王泳发现自从她离开地面保障部,不受魏太后管辖后,服装风格变化,妆容比过去浓得多,更有风情。王泳这才发现原来她身材很有料。这就是所谓的变色龙吧——在女性上司手下,穿得像个古板老女人;在男性上司手下、在男性较多的工作环境中,则不吝啬展现自己的女性魅力。
艾珊从来是个聪明人。
沈光微一颔首:“我知道了。”
艾珊歪了歪脑袋,一笑:“那我先走了。”她又看了一眼胡昊和王泳,退出门外。
办公室内又剩下他们三人。沈光说:“这件事继续向我汇报。”
“好的。”胡昊轻松应着。
王泳膝盖上的文件滑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沈光瞥她一眼,胡昊没理会,继续汇报着。
弯腰捡起文件的那瞬,王泳听到胡昊说:“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我跟王泳会继续跟进。”
从办公室出来,王泳忍不住问胡昊,为什么不将事情汇报沈光。胡昊已走到电梯前,按“往下”后,回头看她:“你说,丈夫出轨,自己决心改正,会将这事跟不知情的妻子商量吗?”
“但这是两个人的事啊。”
“你怎么就觉得,妻子会想知道这件事呢?”电梯门开了,胡昊退到一旁,让她先进去。
因为跟挪威存在时差,胡昊跟王泳都留在办公室加班。王泳制作申请材料,做完后交给胡昊检查,他确认后,她发邮件给挪威民航局。一算时间,对方到点上班了,赶紧打电话,诚诚恳恳说明整件事。
“还有几天就要开航了,时间很紧张。”王泳捏着话筒。
胡昊正站在复印机前。复印机透出一些光,映在他的脸上,从上至下。他抬头看王泳,见她神态拘谨,牢牢握着话筒,像拿着救生圈。她皮肤很白,脸小小的,不施脂粉。他此前没仔细打量过她,不知道她是因为今天迟到来不及化妆,还是向来素面朝天。
今天一天,她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像春光下跳跃的小鹿,只是表情一惊一乍。别人问起什么,她头一个怀疑自己,缺乏自信。
他低头笑笑:果然还是个新人。
办公室那头,王泳沮丧地放下话筒,用手托住两边脸颊。“我无论怎样追问,他们都不肯给确定答复,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批复。”
“当然。换了是你,也不要轻易给人这种答复,给人具体时间。”胡昊看上去很放松,似乎没为此事着急。
“我还以为只有某些国家才有官僚主义。”
“这不是官僚主义,职场准则而已。”胡昊从复印机里取出文件,抽出重复的两张,塞入碎纸机。滋滋作响的机器声中,王泳听见他说,“哪有那么多民族劣根性,很多行为被全人类社会共同拥有。”
王泳好像在沉思这句话,胡昊走近她桌前,将文件放在她面前:“很晚了,将材料放好就走吧。你住哪儿?”
王泳没回答,倒是受宠若惊的样子:“真不好意思,让你陪我加班。”
胡昊将文件袋封好,头也不抬地:“我只是为我自己。”放好材料,抬头见王泳还在那儿呆立,他微笑着重复一遍问题:“你住哪儿?”
车子下了机场高速,再往前开一点,就是王泳住的机场生活区了。胡昊知道她住的小区后,点点头:“离我家挺近的。”又笑笑,“不过80民航职工都住这边,都是邻居。”
车子驶进小区,王泳给他指路。夜已深,但小区内的便利店跟餐馆仍开着,路上偶尔可见一两个遛狗的女子,或跑步的中年男人。胡昊将车子驶向她所住的c6栋,在路旁停下。
“真不好意思,让你送我回来。”王泳说这话时,微微弓着背,朝他点头。
胡昊一只手搁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探向她眉心。她吓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靠,他已经用手按在她眉心上,手指轻轻揉了揉:“放松点,ok?别这么焦虑。”
“啊,我看上去很焦虑吗?哈哈。”王泳干笑了两声,笑得蹩脚。
“重视工作是应该的,但不要影响生活。不然这辈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