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之这才知道,兴朝建国还不到五十年,现在龙椅上坐着的那个,是第三代帝王。当年开国太祖起兵反了前朝,登基不到十年就挂了。先帝好一点,在位二十四年,奈何刚开始还算靠谱,后头就变成了败家子。而后当今上位,继续时不时抽风骚操作,搞的朝臣心塞无比。
至于当今和徐季陵的旧怨,在于当初徐季陵刚入朝时还不大懂得官场黑暗,被人坑了一把,骂了个宠妾灭妻的糊涂虫,说他嫡庶不分,宠婢生子而贱嫡出,罔顾礼法,人人唾之。
这话本来也没骂错,只是被当初还是皇子的当今听了个正着。这就有点尴尬了,因为严格说来,当今也是婢生子。
现如今的太后,早年就是林皇后的梳头宫女。因姿色好被先皇看中得了宠幸,又侥幸生下皇子,然后一路开挂,先皇生了七个葫芦娃,四个有世家血脉的皇子全死了个干净,剩下的三个中,大臣们挑挑拣拣,最终选了当今,太后也随即地位高涨,飞升成太后。
听到这里,顾淮之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顾玄这么肯定皇帝不会选林廷尉当丞相了。估计这对母子听到林这个姓心里都不舒坦吧,这时候升他当丞相,太后本来没病都能膈应出心梗。
顾玄笑眯眯地摸了摸顾淮之的头,脸上再次露出满意之色。
相比起顾玄的惬意自在,皇帝最近真是满头包。御史们也不是瞎弹劾,本来混官场的,多多少少都有点小辫子,但承恩公府乍一飞升,吃相极为难看。以往看在太后和皇帝的面子上,大家也就忍了。现在?不好意思,大伙儿最近见着李家人就犯恶心,只想把他们送回老家。
人证俱全,皇帝想偏袒都偏袒不了,只能把这帮表哥表弟全都炒鱿鱼,承恩公府被炒的只剩一个爵位了。太后这回是真气病了,偏偏大臣们眼神贼利索,一见太后这阵仗,立即指责承恩公府照顾不力,理应削爵。
大臣们拧成一股绳,齐刷刷对着承恩公府开炮,威力简直巨大无比。太后吓得连病都不敢病了,强撑着说自己没事,就怕被人揪住了话柄削了承恩公的爵。
顾淮之听到这个消息后笑得直打嗝,当初太后哼哼唧唧装病,出贱招威胁朝臣。现在被朝臣教做人,真病了反而不敢再作。
真是现世报来得快。
至于死于流矢的李吉?死都死了,谁还有心思管他?看在太后真病了的份上,降承恩公府为侯府,草草葬了他便是。哦,还要再罚二十万两银子,用来安抚受灾百姓。
承恩公……不对,现在的承恩侯简直要哭瞎眼,二十万两银子啊,他们当外戚也就八年,捞来的银子除了家里的吃穿用度外,也就只有二十万两了。
这是要抄光他们的家啊!
不过承恩侯再怎么哭,众人也只有冷笑,该罚银子的时候绝不含糊,真在承恩侯府上演了一出抄家记。
这时候,原本还是承恩侯心头肉的宝贝儿子李吉就成了阖府上下最大的罪人了。别说给他办个体面的葬礼了,气急之下的承恩侯甚至要把这个祸害从族谱里划掉。
于是,原本还要被皇帝大肆追封的李吉,最终只是一副薄棺草草葬了了事。因为杀民充功之事,李吉名声臭大街,百姓们都恨毒了这个王八蛋。李吉下葬没几天,也不知是哪些人,趁着夜色偷偷把李吉的坟给刨了,里头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尸体却暴尸荒野,成了野兽腹中食。
顾淮之: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残害无辜的垃圾,必须就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此时,顾玄已经在准备回虞川之事,顾府上下都忙着收拾东西整理行囊。
这会儿出门一趟不容易,样样都得准备妥当点,生怕路上有什么变故。尤其是王氏,更是重中之重。王家果真送来一堆补品和药材,同来的还有一个医女,就是为了照顾好王氏这一胎。
顾家人手也不少,护卫仆妇大夫医女全都有,一行人收拾妥当,又寻了个善卜筮的老者过来卜卦,以测此行吉凶。
在顾淮之眼里,这就是迷信。奈何时下正流行卜筮,不管干什么大事都先请擅长此道之人前来卜算一番。据说太祖当年即位后第一次祭天,也请人卜算过。问的是我兴朝能传几代,结果抽出个“一”,气氛一时非常尴尬。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太祖手黑。
好在这次的卜者手比较红,卜出一个“中吉”,顾玄登时放了心,带着一家人往虞川而去。临行前,已经成了新任丞相的徐季陵领着大半个朝堂的官员前来送别,很是让顾玄伤感了一番。
虞川在宁州,从京城出发,要经过平州,而平州,正与兖州交界。
考虑到车上有孕妇和小孩,一行人走得较慢。大半个月后才进了平州的地界,而越往前走,顾淮之便越沉默。
只因平州境内,涌入了大量灾民。顾淮之从未见过人能卑微落魄至此,不少人连件蔽体的衣裳都没有,神情麻木,瘦如干柴。
顾淮之心头巨震,紧咬着牙骂了一句:“李吉该死!”
顾玄眼中亦添了几分悲悯,“不论何时,遇上天灾,受苦的都是百姓。这也是他们的命数。”
顾淮之垂眸,看着倒在路边的人,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没有谁生来就应该是遭这种罪的。这哪里还有个样?”
“那你便要刻苦勤学,日后踏入仕途,奉明主,清吏政,给百姓一个安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