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专车都抵达医院门口了,后头一辆车哐一下撞上来,追尾追得还挺严重,那司机显然不清醒,竟然踩着油门把庄忖羽所坐的车往前又顶了几米。这边司机低骂一声,伸头出去看,庄忖羽则毫无耐心,付了款头也不回地下车,奈何后头那辆车的司机和他杠上了似的,前后脚跟着也下了车,还在大门口撞了庄忖羽一下,紧接着就和没骨头一样往旁边栽,嘴里呕出一大滩秽水,溅湿了庄忖羽半边裤管。庄忖羽怒了,拧着那男人的后颈冲他吼:“你他妈有病看病,滚远点!”满面醉态的男人指指自己,又伸手去拍庄忖羽的肩膀,“刚刚哥撞了你的车,给你赔…赔不是,但哥可没病,哥是来看…看望老人家的…”“靠。”庄忖羽低骂一声,甩开男人的手,抬头扫了几眼,朝着卫生间的标示健步如飞。勉强把裤子上沾的东西冲掉,庄忖羽拖着半湿的裤角出门,经过卫生间前面狭长的走廊,在即将转向电梯间的瞬间,他顿住,回望大门口。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他之前所站的位置,同样是拎着那个醉鬼的衣领,只不过还抬手架住了那人的胳膊。庄忖羽抬手敲了敲眉心,再看过去,发现自己没有认错,那是颜寂,本该在基地里变着法折腾选训营新兵的颜寂。未经思考,庄忖羽已经退回了走廊,并在颜寂带着醉鬼上电梯之后记下楼层,跟了上去。六楼是重症监护室,庄忖羽从消防通道探出半个头,看到倒数第二个房间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腰背佝偻。醉鬼往椅子上挤,想要把老人挤开,独占躺椅睡觉,颜寂掐住醉鬼的手臂把人往后拖,直拖到对面墙上,然后任他滑到地上。老人抬手擦眼睛,又急着去抓颜寂的手,颜寂没挣开,视线穿过面前的人落在不远处的玻璃窗上。不多时,监护室里走出一众医生护士,为首的医生说了些什么,又摇摇头,颜寂并无太大反应,反倒是那位老人忽然跪到地上嚎啕大哭,而颜寂身后的醉鬼却笑得开怀。怎么看都是一场异常嘈杂的闹剧,人间别理,家庭悲欢,连庄忖羽都觉得那老人家哭得可怜,颜寂却一动没动,只在医生护士离开的许久之后,试图把老人家扶起来,但老人家悲伤过度竟晕了过去,于是颜寂只好匆忙把人抱起来赶往电梯间。像错觉,庄忖羽觉得颜寂经过消防通道的时候余光有一瞬间落到了他身上。庄忖羽继续跟着,直到看着颜寂随从护士把老人家安置到四楼住院病房,而那正是罗芩所在的楼层。颜寂进病房后就没出来,庄忖羽不好跟到门口,就在走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想着待会还能装个偶遇。他没见过颜寂太私人的样子,即便依然身穿军装,却好像背负了世俗的无奈和消沉,想到颜寂或许会展现出的脆弱,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电梯间走出两个护士,大概是在查房的路上闲聊,被庄忖羽听到了那么几句。“听说重监3房的那位没了…嗯就刚才…”“也是可怜,大的听说是军队里的,一年到头没来看过几回,小的又那样…真是造孽。”“要不是被逼到这份上,估计大的也不会赶回来…你说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到头来没一个回头管他们的,心寒不心寒。”庄忖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护士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在指责颜寂是个不孝子。尽管颜寂的说教对他来说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但他至少分得清是非。一个同情世间苦难的人,弃自己的父母于不顾?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约莫十多分钟,颜寂重新出门上楼,大概是去处理老人家的身后事还有那个醉鬼弟弟,一直到凌晨两点,庄忖羽才等到他回来,他没再回病房,而是站在了庄忖羽面前。庄忖羽抬起头,迎着冷白的灯光去看颜寂的眼睛,“好巧,我奶奶也在这层。”颜寂“嗯”了声。或许他发现了跟踪的事,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他并没有问,也什么都没说。庄忖羽眼神坦荡,站起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猜你是刚从基地赶来吧,少说也要五六个小时,肯定没吃完饭,要不和我下去吃个夜宵?”意料之中,颜寂没应允,庄忖羽自己下楼吃了点东西,然后拎了份肉夹馍回来。颜寂正坐在病房外,双手交叉支着额,庄忖羽想,他明明很累,何必要表现得那么坚强。等到颜寂问他“你说什么”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厚着脸皮耸耸肩,把肉夹馍往前一递,“我和我奶奶都喜欢吃这个,里面夹了烤五花肉,老板收摊前我非央着他做了最后一个,你不吃就是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