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荣站到庄忖羽身边,欣慰道:“你奶奶很久没这么高兴了。”庄忖羽看他一眼,垂眸“嗯”了声。罗芩招呼庄荣把东西拿过去,在颜寂面前缓缓揭开泛着淡淡红木熏香的盖子,两枚色泽温润的白玉戒指静静躺在黑色丝绒衬布上。“这是老庄家的传家戒指,我一直收着没给绒绒,他以前爱玩,怕他不懂事随手给了别人去。”庄忖羽朝罗芩皱了皱鼻子,假意小声抱怨,“奶奶你还留这一手。”罗芩把盒子递给颜寂,缓缓道:“今后这对戒就由你保管了,奶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这姑且算一份,趁还来得及,想亲手交给你。”庄忖羽神色微变,抗拒道:“哪有什么来不及,我们”“听奶奶的,不要插嘴。”罗芩抬指竖在唇边,继续温吞地对颜寂说,“人有生老病死,我不争。我以前还经常犯愁,要是我走早了,我们家绒绒得翻天到什么地步,但现在有你了,我终于能放下心来。绒绒不是省油的灯,我和他爷爷都有自知之明,他和你在一起,一定是你担待良多,但你愿意包容,那么我相信绒绒也自有吸引你的地方。两个人在一起少不了磕绊,长长久久不容易,奶奶帮不了你们太多,但真心祝愿你们琴瑟永和鸣,年岁永同心。”庄荣捏了捏眉心,指尖遮挡之下眼睑发红,庄忖羽蹲到床边去拉罗芩的手,紧压喉头害怕发出哽咽。颜寂接过盒子放在腿上,捧紧那只苍老的手。“谢谢奶奶,我们会带着您的祝福一直走下去,您放心。”他的声线并不稳当,满含珍重,“生老病死的话题我们不提,您会看到忖羽变得更优秀,也会看到这两个孩子出生,只要您积极配合治疗,好好爱护身体,一切都来得及。”罗芩被两个晚辈牵着,反而成了病房里最喜悦的那个人,乐呵呵地不停点头说“好”。颜寂和庄忖羽留在房里陪老人家聊了半个多小时,看顾人歇下,庄忖羽又催着庄荣去午休,从小隔间里出来时颜寂不在,他转了一圈没瞧见人,找到走廊隔壁的公共卫生间才注意到异响。“颜寂?”他敲敲隔间的门,“是我,让我进去。”颜寂隔了近一分钟才转开门锁,庄忖羽进去门都还没合拢,颜寂又开始干呕。庄忖羽蹲下拍抚他的后背,用掌心将他温热的腹部和冰凉的马桶隔开,颜寂不适得厉害,身体委顿无力,不断向下滑。“难受多久了?”庄忖羽揪心道,“是不是给里头那药味冲着了?”颜寂没回应,掐着胃将头垂得更低,庄忖羽感受到他的背脊抽紧,传来低频的震颤。“呕—呃呕——”颜寂艰难喘息着,压抑太久的强烈恶心感持续冲击而来,他呕得气管都跟着发疼,由于腹部不时用力收缩,胎儿也闹腾极了,这让他没法只顾自己舒服吐个痛快,不得不轻揉着胎腹能忍则忍。折腾到最后他身上失力,在马桶圈上趴了好一会儿,庄忖羽中途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并不清楚,但庄忖羽再进隔间的时候,他明显闻到一股清凉油的味道。自从肚子里有了小家伙,他的嗅觉变得比从前敏感太多,医院的消毒水味已经足够让他感到不舒服,更不用说病房里弥漫的各类药味和器械味,而相对应的,清凉油的气味对此刻的他来说不亚于一种救赎。庄忖羽扶他站起,盖上马桶盖让他坐靠上去,指尖在他的唇峰和鼻尖上轻抹了抹。“去前台借了点这个,怎么样?舒服点吗?”颜寂勉强缓过神来,点点头。庄忖羽舒了一口气,发觉手被颜寂牵住了。颜寂垂眼看向他,声音很沙哑,气息也弱,“奶奶的事,别太难过,在这多陪陪她,我”他话没说完,忽而摁紧肚子抿起唇角。庄忖羽伸手去抚触那圆实的弧,低声说:“不用操心我,队里训练我不会落下,休息时间我就回医院看着。你不要跟着我折腾,有空打个视频就够了,你现在身子重,奶奶也不会想你劳累的。”颜寂忍过这阵胎动,抬手轻轻托住庄忖羽的后脑勺,“休个长假吧,别留遗憾。”庄忖羽眼睫翕动,忽然把头埋到颜寂大腿上,许久没再说话。颜寂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快年底述职了,要处理的事很多,我尽量找时间过来。”庄忖羽沉默着摇头。颜寂一遍又一遍静静顺着庄忖羽的后脖颈,希望藉此向庄忖羽传递些许抚慰,他的膝盖最终还是濡湿了,可庄忖羽始终不声不响。对庄忖羽而言,罗芩不久于世的事实无疑是毁灭性打击,庄忖羽丧父后的这么多年来,罗芩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唯一的港湾,哪怕如今拥有了爱人,罗芩依旧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