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思无益,赶到慈宁宫时才发现已经聚了好些人。不光陛下,后宫妃嫔,朝廷重臣也在。慈宁宫内外已经换上了洁白的丧幡,灯笼也变成了纸糊的白色,宫人里里外外忙碌,陛下端坐正厅,一脸肃穆。
季软一眼就看到了陆骁辞。他站在首位,抬头挺胸,姿态挺拔,脸上瞧不出悲喜,也猜不出情绪。
很显然陆骁辞也看见了他,微微抬手季软便走过去了。她站在陆骁辞身侧,忽然觉得情况不大对劲。
太后娘娘殁了,为何不张罗丧事,反而大半夜将众人聚集在一块?况且,正厅中央跪拜的五皇子,五皇子妃是怎么回事?
吕筱筱被吓得不轻,伏首在地身子微微颤抖,不住地说:“臣妾不知,确实不知……”
楚行倒淡定的多。他仿佛已经料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如死灰,不说话不挣扎平静地望着地面。
“家门不幸!”孝诚皇帝说,“皇家发生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养出这种狼子野心的人,实在罪过。宸妃当场认罪咬舌自尽,至于五皇子肯定也脱不了干系,此事交给刑狱司办,务必彻查真相以正纲纪。”
也是后来季软才听说,有人在太后娘娘的丹药里做了手脚,太后当场毙命。有人目击,是宸妃娘娘搞的鬼……
季软的心情十分一言难尽。她望着陆骁辞,只觉得事情的走向,似乎都在意料之中。季软没有多问,安安静静站在他的身侧。
太后的丧期很长,宫里陆陆续续办了两个月才算结束。太后葬于昭陵,出殡后又安排了不少人守陵三年。
日子忽然闲下来,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心安。
眨眼过了八月,荷花早谢了。赏荷花的愿景没能实现,初秋,陆骁辞季软还是来到北梦园泛舟。
北梦园建于圣祖皇帝年间,历经几代君王虽不复昔日荣光,但整座园子有种小而精的美感。秋风徐徐,湖水澄澈,陆骁辞没让下人跟着,自己握浆撑船往湖中央划。
船桨拨开一片片干枯柚子叶,偶尔惊动几条灵活的鱼。陆骁辞手腕用力,船就被平稳的推开。
季软还是第一次坐船,看见什么都新奇。她趴在船头,露出一小截嫩藕似的胳膊,一会掐几片枯叶,一会掬水洒向陆骁辞,玩的不亦乐乎。
“别碰水,湖水很凉。”
季软玩了一会水,也觉得冷便收了心,做回船舱呆呆望着陆骁辞划船。“要试试吗?”陆骁辞举着船桨示意,“我教你,一点都不难。”
季软身上乏的很,“少骗我干活,不试。”
“被你看出来了。”陆骁辞讪讪。
正是午后,初秋的太阳火辣辣,身上不一会便出了汗。季软凑近,拿出手绢帮他擦擦。整个人趴在陆骁辞背上,声音懒懒散散的:“我们回去吧,困了。”
陆骁辞笑:“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懒了,走几步路就要背要抱,今日才出来多久,这就要回去了?”
季软不置可否。许是日子太平静心生懈怠,她最近确实懒。懒得起床,懒得走路,甚至有时候连膳食也不想吃。
“今日好不容易得空没人跟着,再陪我呆一会。”陆骁辞歇了船桨,任由船只顺水流飘。一只胳膊枕在头上,一只揽住季软,闭眼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季软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再睁眼时脑袋昏沉,景象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殿下,回去吧……”
陆骁辞睁眼,被季软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肚子又不舒服了?”陆骁辞伸手去揉她的肚子,“许是晕船了,第一次坐船多少会有点不适,等着,这就回去。”
陆骁辞抓起船桨,季软只觉得哪哪都晕,天在转圈,水也在转圈,等等,好像船也在转圈圈……她抓紧船舷,忽然干呕起来。
陆骁辞只得停下,轻轻拍了一会她的背,见季软难受的模样,他有点后悔了。上了岸,陆骁辞抱起季软回东宫,不忘吩咐下人去寻御医过来。
寝殿内熏香袅袅,御医挑开重重叠叠的帷幔出来,擦了擦汗。陆骁辞见他一脸紧张,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又吃坏了肚子,今日带她去划船,也不知道是不是晕船的缘故。”
御医跪下,俯首在地:“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无碍,有喜了……”
陆骁辞嘴里念念有词:“无事就好,无事就好,等等……有什么?”
御医又道:“太子妃有喜,依脉象来看,已经两个月了。”
陆骁辞脑袋一阵轰鸣,彻底怔住了。前段时间被逼的太紧,努力了一段时间不见成果,二人十分默契地不再纠结孩子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后来又因为吕氏的事,陆骁辞忙的脚不沾地自然也对孩子的事不上心。
然后,季软就怀上了。
难不成,这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季软怀孕,头胎尤其痛苦。吃不下睡不好,到了怀孕后期脚肿的厉害,陆骁辞看的心疼,抱在怀里轻轻的揉:“生完这胎就不生了,你太遭罪。”
季软倒是觉得还好,每天都有人伺候着日子也过的飞快。生产那日是个下雨天,风声雨声女人们杂乱的喊声,听的陆骁辞头皮发麻。
他的心跳也和这雷声一样,时快时慢起伏不定。陆骁辞在殿外踱步,好几次想冲进去看看,皆被一帮御医拦下。
不知等了多久,风雨小了些,寝殿内忽然传出一声婴孩尖锐的啼哭,比春天的第一道惊雷还乍人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