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荆璞与?冯卧都清楚,此?次救灾,难便难在允州。
这水灾最早便从允州最先发的,允州的地?貌以松软的垸田为主?,汛期的水位一涨,河水挟泥沙而下,河道淤积,致使洪水愈发不可收拾。
可想而知,允州的灾情必然比临州要严重许多,可那岑谦偏偏是个清风两袖、至清无鱼之辈,身?为启朝臣,他立场分明从不与?三郡往来,自然也不会领受三郡的施舍。
他一直咬牙硬挺,苦等?着大?启朝廷来搭救。
林荆璞又问:“燕鸿举荐的御史到了吗?”
“胡轶啊,听?说一早那厮就风风光光到了允州府衙,还?摆架子给岑谦看呢。”冯卧说。
“你对此?人熟悉?”
冯卧盘腿嗤道:“我与?胡轶是同部同司,算有几分熟络。他这人论才学远不及商珠,论手段也不及之前?的安保庆,这么多年他在户部顶多算个圆滑玲珑之人,考核筹算样样不行,官场上的行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林荆璞也轻笑:“燕鸿还?是知道用人之道的。灾情当前?,他偏要派条泥鳅来上推下卸。”
冯卧想到了什?么,又微微犯难:“二爷,胡轶既已去见了岑谦,他定会说朝廷还?没将赈灾款项拨下。而今我们又将这些?东西送去,得拿什?么名头?”
“他胡轶是御史,你冯卧就不是了吗?你才是大?启皇帝钦定督查赈灾的御史大?人。”林荆璞将手藏在袖子中,温润的眸中泻出一份危险:“既有人敢冒充御史,耽误赈灾大?事,那便是欺上瞒下的死罪,可就地?正法。”
冯卧皱起了眉:“嗳,这事不对啊,分明是我被私调来两州的,名不正言不顺,凭什?么指认胡轶是假冒的御史?”
只见林荆璞缓缓掏出了一枚铸金令牌,冯卧一怔,穿好鞋去双手恭敬接过,仔细打?量,不由瞪傻了眼,又扺掌大?笑了起来:“二爷,连皇帝令牌……他也舍得让你带出来?”
“魏绎抠门,自是不舍得的。”林荆璞举止生姿,眼梢出了一分浅笑:“他全不知情,是我在龙榻上顺来的。”
第48章令牌忘情到了这种地步么?
南边洪潮湍急不退,邺京这?几日却风平浪静得不大正常。
偏殿的门扉白日都虚掩着,宫人们还是惯例进出打扫伺候,看不出与素日里有什?么?分别。可终究是少了?一个人,魏绎总觉得整个衍庆殿都冷清了?许多。才九月底,他?便让宫人搬来了暖炉烘烤。
午后高阳悬晒,前些天雨水的霉气又尚未蒸干,湿热难耐,颇有返夏的势头。
宁为钧穿着一袭旧制的官服,于衍庆殿正厅外等候。
魏绎昨又熬了一夜,方卧下补了会儿觉,听到郭赛通报,便从榻上强起。
宁为钧见他?到了,肃面拱手而迎:“微臣参见皇上。”
魏绎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屏退了?殿中杂人,用茶水随意漱了个口,哑声问:“查到眉目了吗?”
“微臣依照皇上的意思去仔细查了,这?三月以来各州的钱庄数量较半年前所差无几,民间私营的银子并未大量流入朝廷手中。只如此看来,燕相应只是单单动用了国库里的钱。”宁为钧道。
魏绎听言一顿,放下了?漱口的茶杯,轻嗤道:“既与民营挂不上勾,那他拿走国库银两,就不会是做民本生意。”
宁为钧沉思片刻,说:“皇上,燕相的买卖与百姓的吃穿用度无关,流水之大又堪比两个州的赈灾钱,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魏绎黯然一凛。
军备。
燕鸿极有可能拿钱私造了?军火器械,从中牟取盈利。
历朝历代养军队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启朝每年光是给逐鹿、策林添置器械盔甲的钱得花上百万两,供应朝廷的军火商能从中赚一大笔银子,军备之物又关系到国家局势,所以几大军火商最好是由皇帝的心腹亲信一手?掌控。
可启朝建立不久,皇族人丁单薄,大权不在魏绎的手?上,他?也发愁抽派不出合适的人选来掌管军火机密。
如今供应兵部军火的几家商当都是从民间起家的,朝廷督查也难免会有疏漏。燕鸿在这一块下手?,的确是有机可乘。
可启朝的两只军队从不缺少军备,燕鸿就是造了?军火,又不好光明正大地卖给兵部,那这批货他?又打算转手卖将给谁?
再?说,燕鸿当真只是为了?挣钱么?
魏绎疑心更甚,拧眉道:“你再?去查查各地的武器商行,还有兵部的库部司,连着户部的那些糊涂账一起查!”
燕鸿做事滴水不漏。他?们现今要查,也只能凭着蛛丝马迹,大浪淘沙。
“是。”
宁为钧躬身,又犯难说道:“皇上,户部的帐目每月都有留存在皇阁之中,臣不难调阅。不过兵部的库部司是重镇之地,微臣是刑部官员,就是找了恰当的由头也不好随意出入,斗胆恳请皇上将天家令牌发下借臣一用。”
朝廷的实权虽没完全落在魏绎的手?上,可他到底还是大启唯一的皇帝,手?下的人凭着金令牌出入六部各司还是容易的。
魏绎颔首“嗯”了?一声,手?往腰上一摸,却发现空空如也,只剩下那根原先绑在令牌上的金穗。
他?愣一愣,见那线头纷乱,显然是被人扯断的。除了那只狐狸,没人能近御前下手?,还会使他毫无察觉。